“有个小侍卫,曾中途偷偷离开过。很狡猾,没逮到人。”
在听到身旁亲信暗中递来的话后,图武挥退来人,面上不显,放下手中酒杯,开始用阴鸷的眼神在大殿上站着的蓝衣侍卫身上一一探寻过去。
会是谁呢……他向后靠了靠,将整张脸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那只小老鼠,又会吱吱叫着,给座上的那个亲王叼回什么消息呢?
图武侧过脸,将目光落到了不远处坐着的矮胖男人脸上,而后用手在杯壁上轻轻一敲。
田如高拢了拢衣摆,从座上站了起来,举着酒杯笑道:“内侍从京城远道而来,我们也理应在自家尽一尽地主之谊。正巧,我前些日子刚从江南得了个几个厨子,择日不如撞日,不知殿下和内侍今晚是否还能赏光再来府上鉴赏品味?”
一晚吃两顿?!言黎吃惊的抬起头,就算是饕餮转世也吃不了这么多吧?!!!
阶上的面白男人没说话,兀自转头看向陆明晞。
陆明晞将手搭到桌上,托腮望向仍举在举着杯子的田如高——约莫过了五息,她笑了笑,声音轻朗:“好啊。”
李内侍收回望向亲王的目光,也跟着应道:“那就叨扰了。”
田如高连忙一礼,眼睛笑成了很窄的一条细缝,“怎么会,殿下和内侍能来,让田家蓬荜生辉。”
宴会嘛,无非就是吃肉、喝酒和旁观各种暗潮汹涌。很无聊,但现在作为侍卫,言黎需要一直待到结束。
亲自站在门口看着图武四人带来的所有人均从大门离开后,她长出了一口气,走到没人处将袖中夹层里塞着的宝石抠了出来,小心揣进怀里,旋即大步朝着正院走去。
陆明晞似乎提前和人打了招呼,从走进院门到走上阁楼台阶进入书房的这一路简直畅通无阻。熟悉的雕花木门出现在眼前,言黎伸手将它推了开来。
袅袅的白雾中,一个人影若隐若现的出现在书桌后。
“来了。”
陆明晞将手中的水烟袋懒洋洋放到桌上,挥散了笼罩在自己身旁的烟雾,点了点自己面前的位置,“坐吧。”
之前从没见过她吸烟……言黎若有所思的坐到她所指的位置上,好奇的看了看被随便放到一边的水烟袋。
“呛不呛?”陆明晞将它又拿远了些,这才开口问道,“出去一趟,你看到什么了?”
言黎思索了一会,慢慢地说:“如果之前的丹陵……是一场戏台上被精心搭好、随时随地不在演唱的戏文的话,那么,那些人不在时的丹陵,应该才是真实的情况。”
她垂下眼,望向陆明晞在桌上轻轻叩着的手指,小声道:“她们过得很不好……她们……她们像是随时都可能被宰杀的动物,屠刀就悬在头顶,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她们变得很冷漠,变得事不关己,这并不是我曾看到过的丹陵。一切都变了,我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但,我想让不要这样,我希望他们能安稳的生活在这里。”
“现在的一切可以证明这些与图武四人有关,但能支开他们的时间太短了,”言黎一字一顿,像是在许下什么承诺,“我暂时还没有找到证据,不过我会努力去查的。等能彻底揪出那些人的时候,我一定要亲眼看到他们入狱、受刑。”
听到这里,陆明晞忽而掀起眼皮,透过仍未完全消散的薄薄烟雾,径直望向坐在对面的少年。
她的眼眸依旧如往常般清透明亮,带着从没有被权势和欲望浸透过的一往无前的、天真的执拗,仿佛只要是她想做,那么一切的艰难险阻都会被清扫开来。
可这世间万物,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
看似风光的亲王,其实还不如一个茶叶商人能控制她的封地。
看似英明的皇帝,其实。
看似慈爱的兄长,其实。
后半句话如鲠在喉的卡在嗓间,每一句话都几乎要将人的眼泪逼出来。陆明晞硬生生将艰涩咽了下去,很勉强的扯起嘴角,“好。”
“那……我就先走了?”正经事说完了,瞌睡虫又重新冒了出来。
晚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言黎打了个哈欠,眼前忽然又浮现起一片模糊。
她还以为是陆明晞又拿起了水烟袋,于是便下意识抬起胳膊在面前挥了挥,想要驱散那一阵挡人视线的烟雾——
放下手,言黎眨了眨眼睛,看到陆明晞正有些讶异的望着自己。
“怎么了?”后者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被自己放远了的水烟袋,疑窦的喃喃,“还很呛吗?不应该啊……”
言黎此时也看清了水烟袋距离陆明晞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