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晓斋的掌柜回头看了一眼言黎,脸上的面色旋即更不屑了起来。她甩开刘老板的手,冷淡道:“我看那位小少年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并不像会随便陷害别人的人。”
女人上下打量打量他,声音里带上了警告:“刘老板,我再奉劝一句,做事和说话都要有个度……别以为你在丹陵城做的事,没人知道。”
说罢,她把钱袋塞进怀里,理也没理男人在身后不甘的喊叫,扭头离开了食肆。
粮晓斋的人走了,其余的看客们可还没散。刘老板见攀附粮晓斋不成,当即就撸起袖子要朝着言黎这边走来,瞧着是决心要给她个“教训”了。
言黎背起手,不怕他。
就在男人即将走到距离她一步的距离时,原本一个一直默默坐在大门左侧的赭衣女子霍然站了起来。
她往旁边一晃,将言黎挡在了身后。再开口时,声音掷地有声:“刘老板今日真要对这位小少年动手吗?”
男人也像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嚣张惯了的,转眼就将刚才粮晓斋掌柜临走前留下的话忘在了脑后,只威胁的冲着她挥了挥自己的拳头,“就动手怎样?!再不滚开,连你一起打!”
赭衣女人笑了笑,凑近刘老板低声道:“走了一个粮晓斋的人,图氏茶庄的‘暗探’未必就没有混在今日看热闹的人群中……刘老板,如果我是你,就安分一段日子。你的食肆开在了好地方,粮晓斋的人不一定就真的不会再来了……就算没有搭上粮晓斋,若是能成为图氏山庄下面分属的食肆,不比和粮晓斋一起好?”
男人听着,深呼吸了几口气,总算勉强收敛了脸上穷凶极恶的表情,甚至还冲着言黎挤出了几分皮笑肉不笑,看得她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今日之事,是我不对,”他用自己这辈子最柔和的声音对着这狗崽子说,“日后每次来我这食肆吃饭,本店都会送上一盘小菜,权当是赔礼了。”
刚才赭衣女子和男人嘀嘀咕咕的声音太小,言黎就算竖着耳朵听也只听到了零星几个字眼,它们串在一起并不连续,她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说了什么才让这个人的态度在一瞬间转变了的。
——言黎总算理解前日明明在偷听图武和辛夫人说话却只能干瞪眼的温知行了。
她翻着眼皮向下看了看刘老板的绿豆眼,想起那个被堵在巷子打的可怜小孩,顿时没了再和这垃圾纠缠的心思,哼了一声,转身迈出了门槛。
本来言黎是想故意激怒男人将这件事闹上衙门,让他作为“打人”的那一方被纠缠些时日,她这个“被打”的无辜一方再寻机救出那个孩子。结果现在计划被突然出现的程咬金打断,就只能另做她法了。
才不过刚走几步,耳边就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言黎回头一看,是那个穿着赭色衣服的女子。
虽然计划被这人打断了,但看在她为自己仗义执言了的份上,言黎还是收敛了脸上的表情站住脚,“怎么了?”
女子气喘吁吁的站好,冲着她一笑,“姑娘就不想知道我和那个杂碎说了什么?”
杂碎?看来她也很讨厌这个刘老板?言黎捻着在路边捡石子时无意间被蹭脏的袖口转过身,来了点兴致:“想,那娘子愿意说么?”
“我当然愿意说了,”赭衣女子弯起眼睛看着她,“只不过说之前,可以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吗?”
言黎从容道:“叶奇,绿叶的叶,珍奇的奇。”
“原来是叶姑娘,”赭衣女子微微揖了一揖,又道,“我姓白,名明,白明。”
对于这么个一听就是假名字的名字,言黎根本连记都懒得记,故而只随便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投向她,“明娘子现在可以说了?”
女人脸上的表情卡了一下壳,不过又很快调整了回来。她微笑着,“可以说,我和他说今日粮晓斋的人走了,图氏茶庄的人未必就不会来,还有他食肆的位置很好云云。这种蠢到连三岁稚儿都不会相信的话,他竟然还信了……不过,我姓白。”
“都一样,”言黎松开袖口,笑嘻嘻的随意道,“你也可以叫我奇叶。”
“……”白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面部的抽动,她看了看周围热闹熙攘的百姓们,主动开口,“叶姑娘不是丹陵人吧?丹陵的射覆很有名,要不要去试试?”
“当然要啊,”言黎没心没肺的说,“怎么,你要和我一起吗?”
白明又微笑起来,“可以吗?”
言黎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愈发扩大,瞳仁中慢慢映出一种天真的喜悦来,“好啊,正好我一个人无聊,有明姐姐同行,也算有趣。”
所谓射覆,其实就是将一件小物件藏在覆器里面,参与者需得站在线外先用箭射中覆器,再猜器具中所为何物。若猜测正确,则为胜,可得到那件东西件为彩头。
前面的队伍稀稀拉拉站着三四个人,暂时都还没有猜到那物件是什么的。言黎站在白明身边兴奋地摩拳擦掌,时刻准备拿起桌上的小弓。
她前面的人拉弓搭箭,一击即中,然后便立刻喊出了猜测的内容:“是耳坠!”
“娘子惜败,惜败,下一个!”老板遗憾的摇了摇头,又将巴掌大的弓箭递给了言黎。
她好奇的接过,把玩着着手中虽然小却格外精巧的弓,心想等回去了让戚斐也给自己做一个这样的玩。
“射覆可以两人同猜,”老板看了看立在她身边的白明,“二位认识吗?要不要一起试试?”
白明笑着接话:“两人同猜……听起来也不错。叶姑娘,我们比试比试如何?就比谁先猜出来,怎么样?”
若论比试,言黎还从没输过,当即便扬声道:“好。”
两人同时拉弓搭箭,将箭尖对准了几步外的小盒。但就在白明还在犹豫着比划位置的时候,言黎却看也没看,直接松手将箭射了出去。
手指长的小箭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直线,旋即稳稳的扎入到了木盒窄小的缝隙里。
射覆的摊子上来来往往来了很多人,射中的有很多,不过倒还是从没见过将箭射进盒缝里的。见此情景,周围围观的群众们立刻拍手叫好起来。
言黎将弓放到桌上,转头望着白明。后者咬咬牙,也不瞄了,终于将箭射了出去——虽然看着晃晃悠悠的,不过好在也是有惊无险的插在了木盒上,有了猜的资格。
老板说:“都中了,二位姑娘请猜吧。”
言黎谦虚道:“你先。”
白明迟疑了一会,思索着说道:“手镯。”
老板点点头,含笑望向言黎,“姑娘你呢。”
她眨眨眼睛,声音清脆,带着一丝志在必得的舒朗:“铜镜!一块铜镜!”
话音落地,老板惊异了一瞬,旋即大笑起来,“这位姑娘猜对了!”她大步走到木盒旁摘下箭,打开盒子冲着人们展示了一圈——只见里面躺着的巴掌大的铜镜正在阳光下熠熠闪着光。
“恭喜姑娘,”老板将铜镜取出递给言黎,“这是猜对了的彩头。”
她接过铜镜细细一瞧,这一小块铜镜被磨得极亮,背面还刻着繁琐的雕花纹,是和用的弓箭一样小而精。言黎得意的将它揣进怀里,冲着白明挤了挤眼睛,“这一局,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