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六人埋葬了米依的尸身,启程离开雁原县。
雁原县内的百姓几乎被马匪屠戮殆尽,且据郭朔死前所说,她们能在塞北见到的人均是后来李际中暗中派来替换的。狗咬狗,也算不上有多可惜。
想起昨日米依气息奄奄躺在自己怀中,在手心上一笔一划写下的“双面神王”四字,陆明晞心头紧了紧,攥住手中的缰绳,目光有些复杂的望向已经出现在不远处山丘后的洞窟。
里面究竟会藏了什么呢。
另一边,剑霜打帘向外一看,正好瞧见刚好走到与车架并行的言黎。昨日她已将量身裁剪而成的皮带交给了她,枪杆和枪头各自拆卸开来,刚好能顺着空洞插进皮子里在后背交叉挂住,随用随抽。
剑霜歪头看了言黎半晌,忍不住在心里啧啧两声。
此时她腰佩长刀、身背银枪,冷着脸坐在马上,那一副气宇轩昂、英姿焕发的模样,确确实实担得上“少年英雄”四字,也不愧阁主从几月前就开始暗中在民间寻找最好的木料、工匠为她打造另一把趁手兵器的心意了。
“……既然塞北的事已了,那我也不再多留了,”感受到身旁阁主冷飕飕的视线,剑霜果断见好就收,冲着言黎笑了笑,扬声道,“叶姑娘,拜托你照顾好我家阁主。”
言黎“啊”了一声,侧脸往马车里看过来,原本那股冷冷的、不近人情气息便立刻在她脸上消失了,“这么快就走?”
剑霜眨眨眼,说:“嗯,阁里还有事情。本就是抽身来看你们的,现在没事了,那边只有弓影一人不行,我得快点回去。”
“好吧……”言黎挠挠脑袋,又信心满满的一拍胸膛,笑得眼睛弯弯,“放心!交给我!保证把你家阁主全须全尾的送回去。”
剑霜笑着一拱手,“那就多谢姑娘了。”
在洞窟门口,两队人分别往东、西而去,就此别过。
陆明晞翻身下马,在洞窟门口久久而立,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究竟该不该进去。里面的是什么东西?会不会真的就是她心中所想的那个真相?若真的是,她又该如何自处?
前路未知,可能涉及到的事情言黎并不想过多参与。她仔细将五匹马在阴凉处拴好,走到陆明晞身边,轻声道:“殿下,你自己进去?我们就在旁边的洞窟转转,有事你叫人。”
陆明晞感激于她的明锐,点点头,“好。”
被言黎一打断,她那些纷乱的思绪也瞬间戛然而止。陆明晞深吸了一口气,撩起袍子,抬脚迈入了门槛。
洞窟内陈旧的味道还在,空气中仍漂浮着细小的灰尘,陆明晞吹亮手中的火折子,一步步走向窟龛。
迈步、弯腰、蹲下、凑近,这四个动作几乎费了她全身所有的力气。陆明晞抬起眼,静静凝视着自己面前的双面神王像石刻,在心中想,到底是什么呢?
米依要告诉她的,究竟是什么呢。
忽地,目光一顿,陆明晞将视线移动过去,发现石刻的西侧竟然翘起来一条很小很小的缝隙——若不是像她这样得了信号、蹲在地上一寸一寸的找过去,那就真的会像第一次来时潦草而过,根本不会发现它。
盯着那一小条缝隙,陆明晞的心脏忍不住砰砰的跳了起来。
她将火折子换到左手拿着,缓缓抬起右手,在那条缝隙上轻轻一推。
咔,缝隙动了一下,露出紧紧贴在内壁里的一小块白色。
陆明晞的眸光动了动,移动手指,将它小心翼翼地揭了下来。
即使是身处在昏暗中,也能瞧见背后的黑色墨迹。她想,这也许是一封信。
陆明晞找了个地方把火折子立好,撩起袍子靠坐在了双面神王像旁,缓缓打开了手里的东西。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行行熟悉的、力透纸背的字。
这些字,她曾在母妃留下的东西里见过。这些字的主人,是她要找的人,是母妃的内司。
「殿下,久违芝宇,时切葭思。
距前与殿下相见,已十三年。不知殿下佳计?身体康健?骑射之术有无进志?但我意,必佳者。但当生不知尚有未缘得目见殿下气风发、引弓射日之状,我亦好在地下与娘娘交代矣。
今日,有面生面者入罪人中,吾觉其异。其气息颇谙,似在所见。余欲以疑告君,然有一与殿下年相仿佯女子处到院中,其初到加礼,则多物不知,须一一相借,久则忘之。
予犹塞北交一友,名妿守之。尝教其一人,脾气甚美,上知天文、下通地理。操作闲时,守常从背箱筐,出纸教不识字之书,顾其谨结状,每思之,若可使妿守为殿下启之善矣。我思之,忍不能笑。殿下于宫,自有状元、探花、榜目愿为殿下开蒙,妿守或连门无噍类矣。
余常和妿守叙,每见院内其女,则思吾家之少殿下。殿下,若有塞北,宜是一副年少样。慧能有意探知,次因其身如睹公不下手。吾一囚,亦无所好图。
呼延薇已于十一年前病卒,纪大人言,中何毒也。就得城中闲坊小儿计,说塞北无此毒。归,余思之,或在东宫潜化之。吾身得之不有,吾不亦得之于殿下而获吾前死乎。城中闲坊小儿曰米依,亦优女之至。知我而不畏之,又常馈饷不见食。若一日殿下,吾思汝二人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