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黎勒住马,偏头望向右侧的小院。
院落修缮的很简朴,但从院门到栅栏中生机勃勃长着的的小花小草都可以看出主人在竭尽所能给生活带来快乐和意义。悬着的幌子也很干净,即使主人这么久没有回来也依旧没沾上多少尘土。
她带着谭心苇下了马,走到院门处低头看着脚下歪歪扭扭写着“健康堂”的木板,接过温知行递来的芦苇花,将它轻轻放到了木板旁,
巴小红,原来你和你母亲一直在过着的,就是这样的生活么……
“可以进去看看吗?”言黎将目光落到在门框上挂着的葫芦上,“我是……我是小红的朋友,我来……替她看看家里。”
谭心菱的神色变化了几瞬,半晌,她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递给谭心苇,弯腰叮嘱道,“去找她们玩吧,天黑之前就回来,别闯祸,我在家里等你。”
“好!阿姐!”谭心苇连忙攥着钱猛点头,转过身欢快地跑了。
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谭心菱收回视线,忽然问了一句:“她真的死了吗?”
言黎讶异了一瞬,随即“嗯”了声,低低道:“在我面前。”
“我知道了。”
她点点头,向前走了几步,轻轻推开了健康堂的门。
吱呀一声,木门缓缓打开,将院内的景象展现给了三人。
“走吧。”
说完,谭心菱就先一步走进了院落。言黎和温知行对视了一眼,也跟着走了进去。
“她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巴娘子曾救过我和芦苇的命,我一直都很感激她们,”谭心菱摸着用竹子搭成的葡萄架,面上终于闪过一丝她这个年龄在提到已逝之人的脆弱,“小时候,我和芦苇曾得过一场很重的风寒。那时我也才比芦苇现在这个年纪大一些,而芦苇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小孩子体弱,一生病就面临着早夭的风险。阿娘阿爹找来郎中,多贵的药都咬牙买了煎了喝了,一碗碗的灌下去也不管用,所以我们就只能一天天的熬,熬着等死,熬着咽气。后来,巴娘子就宛如一个神仙般出现在了这里。她进门摸了摸我和芦苇的脉,立刻就说不碍事,有她在,不会让我们两人死。后来,巴娘子甚至直接住到了家里,一针针的将我们从阎罗地府拉了回来,却一点诊金都没有收。”
“后来阿娘阿爹不在了,家中只剩下我和芦苇,巴娘子更是有事没事就让小红到家里来叫我们过去吃饭,小红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谭心菱哀叹道,“她们真的是好人,可怎会就这样没了呢?小红之前拜托我给她绣的帕子我早就绣完了,但再也没有机会给她了。”
说完,她转过身伏在了葡萄架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言黎走过去,轻轻拍了拍谭心菱颤抖的脊背。
“谭姑娘,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温知行也凑了过来,“逝者已矣,我相信巴娘子和小红姑娘也会希望你好好的。”
“我们都没有告诉小孩子们巴娘子和小红姑娘已经不在了的事,”谭心菱抹抹眼泪,轻声道,“巴娘子可以说是看着芦苇这一帮小孩长大的,小红姑娘也是,我们怕她们听了心里难过,所以就只说她们母女‘不在芦苇乡’了。等长大一些了,可以接受死这个概念后,再告诉她们吧。”
言黎看了一眼温知行,立刻追问:“你们又是怎么知道巴娘子和巴小红不在了?是谁告诉你们的?还是哪里传信过来的?”
谭心菱的脸上浮现起思索神色,缓缓道:“是……那一天的下午。”
原来就在巴小红跳崖的第二天,就有五六个人带着两个大箱子来到了健康堂门口。谭家离健康堂很近,谭心菱又要起早种地干活,所以她们刚将牛车停下,她循着声音就从门口跑了出去。
谭心菱迫不及待想要揪着巴小红的领子问问她去了哪里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边跑,边又忍不住的在心里幻想巴小红会是什么个什么答案?柔声笑笑?还是细细解释?心脏怦怦跳的越来越快,谭心菱几乎都快飞起来了。
总之,不论如何,她都一定要狠狠的——
思绪戛然而止,谭心菱呆呆的站在路口,茫然望着那一群人。她们其中,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并不是巴娘子和巴小红回来了。无论多么细致的一个个去看,还是从身形轮廓,都没有。
她慢慢的蹭过去,问:“你们……是来健康堂看病的吗?两个大夫现在都不在,她们出去了。”
其中那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人穿着一件黛绿色窄袖长袍,头发梳成一个像蛇盘踞在头顶的发髻,上面插着一根玉簪,气质很不一般。她看了看谭心菱,声音很温和:“你就是谭姑娘吧?”
女人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谭心菱巴如清和巴小红已经不在了的事,又示意了一下身后牛车上的箱子,“我们是巴娘子的朋友,这里面都是收集到的一些宋娘子和小红姑娘的日常用品,逝者已矣,我们就想着给两位娘子做一个衣冠冢纪念一下。不知谭姑娘可愿意引我们进去?”
谭心菱一开始并不信,甚至还很警惕的向后退了一步,“什么死了?她们不可能死。你们是什么人?我喊一声可就有很多人出来帮忙,你们别想干坏事。”
领头的女人也不恼,只耸了耸肩,提出让谭心菱自己打开木箱看看。而剩下的那些人也极听女人的话,立刻就哗啦一声散开了。
是神是鬼,总要看看究竟是什么!
她紧紧握着拳头走到牛车旁边,一口气掀开了那两个箱子。
箱子里,装着的真的是巴娘子和巴小红从不离身的针灸包,还有一些其他的衣服饰品,也都是二人曾在她面前穿过用过的。
不,不,谭心菱在心里对自己道,有没有可能是这些人见财起意杀了巴娘子和巴小红,又看出她们二人是医师,想要借着这个机会进到健康堂继续窃取钱财?!
她悄悄环视了一圈,发现这些人腰上好像都系着一块牌子。它们有的掩藏在了衣摆下,有的则就大大咧咧的亮在腰间,而那个领头的女人也有。
谭心菱眼一闭心一狠,想着大不了就突出重围跑上山去躲着,就算这些人再凶残,她这么些年的农活不是白干的,谭心菱有信心跑的比这几个人快。
她硬邦邦的问:“就算这些是真的,我又该怎么信你们不是强盗劫匪?”
话音刚落,领头的女人就噗嗤一声笑了,其余人也跟着稀稀拉拉的笑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