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厌走进盥室,抬手推门,对面长案摊开着一册书卷。
他略略扫了一眼,无意去看晚晚平日在看什么,视线尚未完全移开,却忽然顿住。
图册上的画面乍然入目。
黑线勾勒着男女肢体纠缠。
他定定看了一会儿,竟生出一股欲笑不能的荒唐之感。
身后宫人就要进来,容厌走到案前,身形自然而然挡住宫人的视线,手指合上书册,将其背面朝上扣在长案上,没让任何人再看到。
里间,叶晚晚面无表情地坐在床头发呆。
她抬手轻轻拍了一下额头,而后缓缓躺倒在床上。
平静地卧了一会儿,又拉起被角,掩住脸颊。
她深深呼吸了下,没关系的,他看到就看到了,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室内燃着的安神香不是尚药局拨给各宫的份例,应当是按照容厌的要求,调配出的专供他使用的香。
香气气味清隽,算不得浓重,叶晚晚却分辨得出,这其中的药性不低,用这香,过不了一会儿,她就能睡着。
叶晚晚起身下床,走到香案前,本想将香炉灭了,可想到这是容厌方才自己点上的,又作罢,回到床榻上,渐渐困倦起来。
终于等到容厌出来,叶晚晚打起精神,就要起身。
容厌换上了寝衣,单薄顺滑的缎料比他日常的龙袍和常服要更加贴合身形,显出他的窄腰长腿,走到床边,容厌将掩在宽大袖间的避火图拿出。
晚晚瞧见那本图册,又坐回了床边,目不斜视。
容厌靠坐在床头,烟粉的纱帐和他格格不入,越发显得他强势骇人。
湿润的水汽漫开。
他将避火图在膝头翻开。
叶晚晚看得呆住。
她看着容厌当着她的面,将那避火图从第一页开始,一页页仔细看过去。
她头皮发麻。
咬了咬牙,又忍不住掐了掐手指,最终用最大的自制,平静又柔弱无辜地望着他。
容厌长睫微动,膝上的避火图册不厚,几下就能翻完。
只是,这册子上的,没有一个像是规矩的姿势、正常的地方,新奇的不得了。
他眉梢动了动,颇有意思地翻到最后一页,抬起眼帘,看着晚晚没有半分不自在的模样,将避火图放到她枕边,“你便是打算学着这图册上的,来侍寝?”
叶晚晚平平静静点头,几乎堪称熟练地去拉他的手,万分坦然地他掌心写:“不可以吗?”
容厌没有回答。
说她敷衍,她却连沐浴时都在翻看这图册,说她认真,她学过侍寝,学过图册,可还是没有一点章法。
他打量了一眼晚晚纤细的身形,她脸色难掩苍白,整个人虚弱而极度困倦,却还是强撑着精神。
容厌看着她的眼神似笑非笑,“你胆量到底有多大。”
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要活命还是找死。
叶晚晚硬着头皮,苍白着脸色,仰头望着他,“陛下试一试。”
“那孤就等着你把这些避火图都学完。”
叶晚晚原本还镇静着,听到后面一句,神情空白了一瞬。
今夜又侍寝不成,可一想到那避火图,叶晚晚用被子蒙上头,面容一度气得扭曲,而后努力让自己平心静气。
这殿中容厌亲手点上的安神香,药性竟然浓郁至此,她还想强撑精神再与他接触,一闭眼,却是整个人失去意识。
等她再次醒来,眼前天光已然大亮。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全身都懒洋洋地,闭着眼睛往身侧摸了摸,一片冰凉。
叶晚晚猛然睁开眼,看向身旁的床榻,冰冷而整齐。
容厌是一大早便走了,还是昨晚根本没留下?
她坐起身,看向屋角的香炉,有些懊恼,出门去看,天上的太阳早已高高升到了正中。
门外紫苏正带着白术和朱缨准备端午需要的艾草,宫中各处隐隐有了熏艾的味道。
叶晚晚正欲询问昨夜容厌是否留下,看到院中的白术,视线停顿了下。
昨日,白术遭受无妄之灾,今日,别的事可以暂时放半个时辰,对白术,她应当有个交代。
叶晚晚拉着白术进屋,到窗边的罗汉床上坐下,平心静气直接道歉:“昨日你出事,是我的过失。我是故意激怒敬妃的,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因为你是我身边的人,于是她便拿你开刀。”
白术有些懵:“娘娘是故意激怒敬嫔的?”
叶晚晚点头,“所以,将你卷进这件事,是我的过错,我应当告知你,向你道歉。”
白术愣了一下,忽然笑了出来:“还以为娘娘单独寻我是什么事儿来着,原来是这样啊,我家娘娘好厉害!”
她掰着指头道:“是不是这样有些大动静,娘娘就可以请陛下来主持公道。所以娘娘昨日成功将陛下留在了咱们关雎宫?”
容厌没有在夜里离开。
叶晚晚朝着白术点了点头。
虽然细节不一样,但是最终的目的,白术没有说错。
白术却只是笑着,走到晚晚身边,轻轻抱了抱她,抬手轻轻拍着叶晚晚的肩。
“娘娘怎么那么好呀,我没有受一丁点的伤,反而是娘娘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您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这种事,换做旁人,根本不会告知侍女,或者只会强调主人为了救下侍女做了多大牺牲,而叶晚晚,从来不会欺骗她、算计她。
叶晚晚不喜欢虚伪,自己更不会在她们这些人面前虚伪。一直都是。
能跟在叶晚晚身边,是极为幸运的事。
叶晚晚平静地将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的话说完,看到白术没有一点责怪,甚至更加明亮的眼睛,微微愣了愣。
白术还要拥抱过来,叶晚晚不喜欢应对这种温情,无奈推了推她,“去叫来紫苏,我今日的药是不是还没煎呢?”
白术之后,紫苏很快进来。
叶晚晚站在书案前,已经研好了墨,对照着一旁的佛经抄录着,她从宣纸最下方取出一张方才写好的药方,递过去,道:“今后我的药,按着这个方子来。”
紫苏看了一眼,这是叶晚晚为自己修改过的药方。
删改了几味药材,却将每味药效用到了极致,是一道调理身体的绝妙良方。
入宫前,叶晚晚身子一日日好起来,直到进宫前一日,她重新给自己开了一副药,一碗药下去,进宫之后便缠绵病榻,侍寝不得。
后来,太医开的药,她也会自己私底下修改,让药效不佳,病情便始终没有好全。
紫苏默默记下药方,又交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