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淼姐的电话。”
苏一鸣下意识地就把手机递给姜阔。
刚反应过来自己手机静音的姜阔立刻慌乱地低头掏口袋,同时顺手就接过苏一鸣的手机。
“喂?”姜阔唤醒屏幕,被上面未接电话的数量惊到了,“怎么了?你怎么打我这么多电话?”
在短暂的沉默中,苏一鸣亲眼见证她的表情从震惊转为疑惑,最后变成担忧。
“好,好,那我们雪具大厅见。”
等她挂掉电话,苏一鸣用眼神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岑淼和凌肖分手了,她准备今天就回北城。”
“哈……?!”
从姜阔和苏一鸣离开去往中级雪道后,岑淼和凌肖就远远地落在人群后面,也不对视,也不多交流。
刚才在观景台时,岑淼就几次避开了他的目光。
看到她这样的反应,凌肖很清楚,要是他想继续和岑淼稀里糊涂地将恋爱谈下去,那他就最好什么都别问。
但他还是选择打破两人之间的现状,去冒犯一次岑淼。
终于,他们脱离了人群,在空无一人的树林中深深浅浅地走了一段路后,凌肖直接地开口问道:“岑淼,你和父母关系不好吗?”
凌肖的问题如同一把考古铲,轻轻撬开了他们之间尴尬的空气,也撑开了他们彼此心底的那道隔阂。
岑淼嘴角牵扯起一个淡淡的冷笑。
“上次问我这个问题的心理医生已经被我批评‘老土’了。”
“你……”
还没等凌肖开口讲完第一个字,岑淼就不留情面地打断了他,解释道:“我的家庭医生团队里,有心理治疗师每月固定进行心理咨询。”
这根本不是凌肖想要的回答。
他驻足停留静静地看着岑淼。
跟着停下脚步的岑淼将视线投向远处。她呼吸间凝结出的白雾在空气中消散,仿佛心底那些难以出口的情感,最终悄无声息地溶解在这个广袤的世界里。
“凌肖,在遇到你之前,恋爱对我来说就像临时出差的时候,去快消店买来次抛的衣服。一方面是那些男生的质量确实不行,一方面是我很难在恋爱中维持热情。”
“呵,你是要说‘我和你遇到过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凌肖皮笑肉不笑地说。
岑淼还想和之前那样牵起凌肖的手好好商量,但最终她放弃了。
她诚恳地盯着他,温柔而坚定地说:“凌肖,我是来和你谈恋爱的,不是来上心理咨询课的,我只想和你谈爱情里甜的部分。所以就像我从来不过问你的私事那样,你也不要试图挖掘我的成长经历、我的原生家庭,可以吗?”
“可以,但我想要你的理由?”
理由?
岑淼觉得,如果是凌肖,他应该能理解自己接下来所说的话。
“因为对我来说,陷入两性亲密关系里,已经是把自己置于危险当中了。我早就习惯小心翼翼地和爱欲对象周旋,不敢有一丁点的掉以轻心,这样才能时刻保持我与伤害的安全距离。
对男朋友自我剖析的代价太大,我很难不设防地相信我的伴侣。而且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没有谁会和谁永远在一起……我不想将来分手以后,为我的多嘴而懊悔。”
果然,凌肖只是僵在原地思考了片刻,便严肃地皱起眉头紧盯着她。
“岑淼,你觉得你的话符合逻辑吗?如果我们不了解彼此,不放下心防坦诚相待,我们该怎么避开会伤害到彼此的部分?”
闻言,岑淼竟然当着凌肖的面低头轻笑了声。
她此刻觉得自己确实很爱面前的这个人,也庆幸自己没有爱错人。
但再抬头时,岑淼脸上又浮现出颇为惋惜的表情。
“凌肖,我们谈恋爱需要彼此迁就的地方有很多,而我又不是一个会为了伴侣,轻易放低自己底线的人,我怕到最后我们相看两厌。
热恋期你尚且次次有耐心征求性同意,但时间久了你还会有激情与耐心,能不厌其烦地把我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吗?”
凌肖却不以为然。
“与女朋友做到彼此尊重,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哪怕你不是我女朋友,我也会顾及你的想法。
另外,就算我们性格不同的地方能南辕北辙,但我们契合的地方也有很多。”
“我在感情中没法把主动权交到男朋友的手上,我不能信任你。”
岑淼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这句话。
他们的视线在料峭的寒风中交织,落在彼此眼底的脸庞上,都露出了极度的清醒与痛苦的挣扎。
在宽大滑雪服的包裹下,凌肖的胸膛显而易见地起伏着。
巨大的沉默中,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她逻辑中最脆弱的地方。
“岑淼,”他弯下腰审视着她,一字一句地问,“你为什么默认在爱情中,你就一定会受到伤害?”
为什么?
直觉?
推测?
经验总结?
被这个问题难住的岑淼怔愣在那里。她思索了很久,最后只回答出了一个“我没法和你描述”。
可此言一出,她瞬间意识到,这种思维方式上天然无法描述分歧和差异,就是她和凌肖之间无法磨合的部分。
岑淼已经无法处理眼前的情感问题了,这已经比她遇到的所有学业和工作问题都要复杂得多。
“不行,我谈不了正常的恋爱……”
霎时,凌肖望向岑淼的眼神不安地闪动着。
“……我们也不会为了彼此妥协。与其拖到相看两厌,不如及时止损。”岑淼还是鼓起勇气上前握住了凌肖的手,“凌肖,我们分手吧。”
“岑淼。”
凌肖冷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停在原地的岑淼抬头望了一眼头顶的天空,明媚得几乎让人窒息。
眼前的风光明明辽阔,却又如此逼仄,逼得她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转过身来时,岑淼她不敢抬头看凌肖的脸,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他最后的回答。
但凌肖不答反问道:
“在我叫住你之后,在你转身看向我之前,你脑海中设想的画面,是我毅然决然地走向你、拥抱你、亲吻你,还是我站在原地告诉你,我同意了你的提议?”
“都没有。因为山顶的风太大了,我只是在想:‘凌肖是不是喊我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像是无数雪花簌簌落下,轻柔而冷冽。
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四周的空气像是停滞了。
然后岑淼听见凌肖的回答传到耳边,“未战先怯,临阵脱逃,岑淼,你就这点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