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就你了。”年轻的体育老师注视着姜阔,嘴角咧开一个笑容。
“啊?”姜阔很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抗拒,“我不行的老师,我已经是副班长了。”
“就是你了,谁让我问完之后,你的眼神和我的对上了呢。”
这个自己也才三十岁不到的年轻教师带头鼓掌,带动大家祝贺姜阔同学兼任体育委员。
面对如此骑虎难下的情况,姜阔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结果没想到高二分班之后,接下来的两年,姜阔的体育老师依然是他。就这样,一个体育差生居然奇迹般地当了整整三年的体育委员。
而这三年,姜阔所在班级的另一个男体委毫无悬念地由苏一鸣担任。
直到高二的时候,姜阔才和已经处成朋友的体育老师问清楚,当年为什么就从那么多人中选中了她。
“我一看你这样儿,就是那种体育课会偷偷溜回教室做题目的学生,所以直接选你做体育委员,让你老老实实地待在操场上。”
老师也果真不愧是老师,他确实一眼就看破了姜阔。
在接下来的三年里,姜阔便成了南城大附中有名的“弱鸡体委”。
校运动会上为班级争光争彩是没有姜阔的身影的,800米考前冲刺训练是次次少不了姜阔的。
别的体委从器材室领着球拍或者垫子回来,都是轻轻松松,姜阔拉着装器材的推车走过来,就像是老牛在犁地。
体育老师见状就赶紧让苏一鸣去帮姜阔的忙,同时还要在背后蛐蛐:“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呢,这孩子。”
再到后来,苏一鸣因为学文化很吃力,被老师安排成为姜阔的学习互助对象,他们俩不和的传闻连双方家长都知道了。
高一那年的春节,苏一鸣的爸妈带着年货和苏一鸣本人来姜家做客,姜阔被按在客厅的沙发上老老实实坐好。
一句“我记得你们俩小时候玩得挺好的呀”作为开场白,姜家客厅瞬间变成《金牌调解》的录影棚。
他们俩从最近的矛盾开始拆开来谈,一个指责对方学习态度不端正,对自己有抵触情绪,一个控诉对方教学方式粗暴且不耐烦。
等翻旧账翻到了开学时,两人初见的那一天,姜阔听完苏一鸣原封不动地复述了那天两人的谈话,她内心突然意识到,其实苏一鸣或许很介怀自己就这样籍籍无名地退役了。
“爸爸妈妈、叔叔阿姨,我和苏一鸣也都快是成年人了,不如让我们俩自己解决,怎么样?”
这话从姜阔这种好学生嘴里说出来,当然非常有说服力。
苏家父母借口邀请姜父、姜母去隔壁单元的新家参观,四个人迅速离开了。
姜阔带着苏一鸣到他们补课时待着的书房。像是担心爹妈在外面偷听,她还特意把书房的门也关了起来。
“我那时候说你因伤退役,正好可以趁年轻学文化、考大学,另谋出路,是不是伤害到你的自尊心了?”
苏一鸣双手握紧了拳头,满脸阴沉地看着她。
“我为我的措辞不当道歉。”
“你口中‘二十多岁一身伤病,又没有奖牌的惨淡收场’可能是更多运动员的常态。没错,拿到冠军的只有那么几个最出挑的天才,但这并不以为意我们这些运动员的收场就是惨淡的、落魄的。”
“是,是。”
姜阔没有反驳,因为她其实也认可苏一鸣刚才所说的。
当年她脱口而出的话只是为了安慰他,只是没想到适得其反了。
“长得高没有多好,退役没有多好,早早地选择新的道路没有多好。这都是你们以为的、所谓的好。”
“是,是。”
姜阔咬紧牙关,狠狠地咽下了这口气。
“‘是’?”苏一鸣冷冷地勾起唇角,“你们的言行举止一直在说,没有成绩的运动员什么都不是,甚至觉得我退役后读书都读不好。但是我们训练花费的努力和汗水一点都比读书少,在南城大的这半年,我也有努力做题,可你们只能看到结果。”
“大哥,我自始至终对你说的都是,‘学不会就不要学了’。”
这句话深深地刺中了苏一鸣的心,他红着眼睛怨恨地瞪着姜阔。
“是呀,考试就是只看结果,就算你比别人多做几百张数学卷,不会做就是不会做。化学也一样,你配平方程式有问题就是做不成实验,酒精灯烧一天也只是炼丹,不是解题。”
姜阔这么伶牙俐齿的人,怎么会轻易放过咬住的猎物。
“但总比体育给你画那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训练就会超越自己,获得成功’的大饼好吧?我可从来没有给你画饼,我都是直接说‘这几分你不拿也行’。
我觉得我比你的教练要良心多了,至少我不让你做无用功。”
苏一鸣调高了音量朝姜阔吼道:“不,你和我的教练没什么区别!你们都告诉过我‘实在不行就放弃吧’,但你们不理解一个人选择放弃,会比选择前进,承担多几倍的压力!”
此刻家里没人,他们俩哪怕把屋顶吵得都掀翻了,都不会有人进来劝架。
姜阔被苏一鸣的吼声震慑得浑身发抖,她心里面有恐惧,当然也有委屈和不甘心。
可当她发现苏一鸣的眼眸中也逐渐氤氲出水汽,眼角红彤彤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溢出泪水时,她反而为率先自己刚才的态度内疚起来。
苏一鸣转身就要离开书房。
和姜阔聊到他退役的事已经让他后悔,他不想再当着她的面,做出哭鼻子这种丢人现眼的举动。
可还没等他走出两步,姜阔就赶紧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她瘦弱的身躯一下子爆发出来巨大能量,将他拽回座位上乖乖坐下。
“不一样,我能比你的教练更牛。”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
说完这句话之后,姜阔背后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如此狂悖的话听上去简直可笑,她需要假装自己有绝对的自信,才能支持她不在此刻露怯。
“就高中这点知识,不用你日复一日地做什么训练,你需要的是一次顿悟。为师来点化你。”
松开苏一鸣的手,姜阔抓起书桌上的一套数学卷摊开。
她像模像样地冲他拍拍自己胸脯保证:“这道大题,学会就是16分,学不会就是0分,没有什么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我现在教你解题技巧,你学不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