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漂亮到有些女相的男孩,有着和她如出一辙的双目,坐在她宽阔舒适的公主床上,精致的帷幔被掀上去,他看她走进来,就缓缓站直了起来。
那时他比她矮,但赤脚站在床上,也高了不少。他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小孩声音稚嫩,“你就是我的姐姐吗?”
阮铭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那时候她已经学会隐藏情绪,但她还不懂的假装。
但同样拥有阮家基因的阮仲宁显然更胜一筹,他只是站在高处,微笑着打量她。
“你的裙子真好看。”
那是一条纯白色的裙子,是妈妈送给阮铭的。
她也微微笑了,说,“谢谢。”
她摸不清楚这个陌生人,但因为这句话她多了唯一一点好感。
但当天晚上,阮仲宁就把佛跳墙的汤不小心泼到阮铭裙子上,他满脸愧疚的连连道歉,说不好这个行为是真的还是假的,阮铭脸如寒霜,冷眼盯着他,任凭金黄色的浓稠的液体随处流淌。
她只停顿了两秒钟,反手就是一巴掌,扇到阮仲宁的脸上。
清脆的,啪的一声。
时光和记忆仿佛重叠,阮铭把瓷勺子丢进碗里,微微的轻响,“啪”的一声,叮当瓷响,她只微微笑了一下,比小时候嘴角勾起的弧度更微小了,然后她说,“我吃好了,你们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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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风很冷,带着夜晚的凉度,阮铭一个人靠在沙发上,那样硬的木头,硌得她浑身的骨头都是痛的。
朱红色的窗帘,被风吹起来,像是故事书里写过的上古时期某种红色的鸟。
阮铭把自己双膝抱住,她懒得关窗,也没有开灯,手臂被风吹得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冷得有些麻木了。
她最讨厌春节,最讨厌团圆,最讨厌这一家人。
这样的夜晚,她不止一次体会过。
年纪小一点的时候,她也会哭,妈妈在楼上的房间里躺着,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没钥匙,也打不开门,她求过张嫂,张嫂只是摇着头问她要不要喝桂圆莲子羹。
她不要喝,她只是哭。
但她现在已经习惯了。
她不会哭了,也不会求任何人了。
她只是抱着自己,窗外月亮冷冷清清,她扭过身,膝盖搁在沙发抱枕上,跪着仰头去看。
窗帘被风吹得呼呼响,她穿得单薄,又没开地暖,敞着窗,一身白色睡裙,比月色还淡,阮铭只觉得这风像吹进了她每根骨头的细缝里,吹得她灵魂也左右摇曳。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人觉得无法掌控自己人生轨迹的时候就会发出这种感叹。
阮铭看着月亮,她心想。
月亮啊月亮,如果你真的有神迹,拜托给我带来一个救世主吧。
这时候,门铃突然响起,这串门铃历史悠久,叮叮得很单调,但在某种意义上唤醒了这个死寂的宅子。
很小的时候,她也是这个时候,一个人蹲在沙发上。
那时候她还会哭,会闹,张嫂无可奈何的在旁边看着她,手里拿着桂圆莲子羹,把她当不懂事的孩子哄。
但她不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是。
她眼泪流了满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庞的头发丝都被泪水浸湿了。
门铃就是会适时的响起。
张嫂像听到救星来了一样,赶忙的去开门。
那个人就带着外面的凉气进来,脱掉驼色大衣,一边说多谢张嫂,一边翻出鞋套给自己套好在进门。
他就是一个任何时候都不慌不忙,温和有礼的人。
阮铭一看到他就不哭了,傻愣愣的泪珠还挂在脸颊上,但她也不看他,只是低着头,垂着眼。
张嫂就会说,“这孩子不高兴,都不喊人的,您别介意。”
阮铭低着头,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觉得他声音平稳温和,透着笑意,连着笑意也是温和的,他说,“小姑娘都爱哭,但我们甜甜不是一般的姑娘,是不是?”
他的声音像是有魔力,带着抚平人心的力量,让阮铭忍不住的抬起头看他。
阮铭此刻也抬起头看着那扇大门,愣了几秒,然后一跃而起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