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洁说过,知道自己配不上他。
可是他也想说,是他不配,不配她的真心付出,不配她的敢爱敢恨。
也是从那晚,他意识到林遇雪绝不是闻竹声恋人未满相忘江湖的朋友,她是他心里挥之不去的晚霞,是他独自认定但永远不敢伸出手的爱人。
赵兰青懂这种感觉,区别是闻竹声总是比他更倔更勇。
闻竹声是可以一条路走到黑的人,所以在他人生最无助的时候,赵兰青自作主张,决定帮他一把。
闻竹声做主,丧礼一切从简,架不住闻林两家都不算小门小户,主动前来吊唁的人很多,直到日薄西山,才渐渐安静下来。
晚上闻竹声要守夜,赵兰青自然也留下,Mia回去了,赵兰青送她出门前顺便找了车送林遇雪。
但她正端着一杯温热的糖水过来,摇摇头说,“我不走。”
然后赵兰青就看着她端着水进了休息室。
闻竹声吃不下饭,赵兰青劝了几句无果,林遇雪便悄无声息出门,不知从哪弄来了一杯糖水。
小时候,家里有人生病吃不下饭,就会这样,冲一杯热糖水喝下去,整个人舒服很多。
闻竹声在跟殡仪馆工作人员对明天早上的日程,林遇雪在一旁安安静静等着,人一走,她把水递到闻竹声面前。
他不饿也不渴,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慢慢啜了一口,没想到竟然是甜的。
但也只是喝了一口。
他捧着杯子,对林遇雪讲,“叫老赵送你回去。”
这是他们今天第一次说话。
林遇雪没接茬,只是盯着他手心说:“喝完。”
闻竹声点点头。
她又说:“现在就喝。”
闻竹声看着她,面色苍白但沉静,像是打定了主意,过了会儿他仰起头一口气喝完了,林遇雪拿了杯子转身走了。
闻竹声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直到不见了才垂下眼,又盯着空荡荡的手心。
再回来已经近一个小时,她跟小琴带着羽绒服和几床毛毯回来,帮赵兰青也拿了一件,分给他们穿上。
闻竹声看着去而复返忙前忙后的人,干涩许久的眼睛,忽然有了一点湿意。
他别过脸,注视着虚空中的一点,觉得这几日的一切,都好似一场梦。
林遇雪看着他穿好衣服,这才转身坐下,闻竹声却立在她面前,沉默一会儿还是说:“回去吧。”
林遇雪抬起头,温和冷静地问,“你忘了阿姨说的话吗?”
只是一瞬间的对视,很快两人都纷纷偏过脸。
一起留在病房那一晚,她告诉过他,“阿姨叫我多陪陪你,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让你一个人。”
也跟他商量,“以后发生什么事,都告诉我一声,行吗?”
他没有告诉她。
哪怕他当初答应了她,哪怕他们刚见过面,通过话,他也觉得没有告诉她的必要。
林遇雪接受这一切,她甚至都习惯了,习惯了闻竹声好像对她很好,但并没有真的重视和信任她这件事。
她早就认清自己的身份,今天极度冒昧地站在他身边,也只是因为不想让闻母失望。
她曾收到过两只翡翠镯子,心意和礼物都很厚重,她没有机会回报,且把这当成应尽的礼数。
不论闻竹声愿不愿意,会不会对他造成困扰,她也算变相了了闻母一桩心事。
闻竹声之后再没劝她离开过,三个人就这么缩在休息室,混混沌沌过了一夜。
第二天天蒙蒙亮,已经预备火化。
临去前的告别仪式,林遇雪看到了闻母最后一面,化妆后的样子完全不吓人,但她还是觉得无比陌生,不似真人。
闻竹声依旧没哭,他紧紧攥着手心,垂着头,发丝落下,林遇雪看到他咬紧的下颌和脖颈的青筋,宁愿他痛哭流涕。
在他脚步有一瞬间不稳的时候,她果断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随即发现他拳头紧握,又大胆伸出手,掰开他的手指,与他手心交握。
闻竹声紧紧回握住她,勒得她生疼。
火化室门口有许多哭天喊地扑着要往里进的家属,在黑暗的清晨天光下,这一片彷佛人间炼狱,林遇雪被那些哭号声和滚滚浓烟震颤,再次微微颤抖。
幸而她从没有松开闻竹声的手,他们都在发抖,但都还有彼此。
再出来,便只是一个小小的盒子。
闻竹声捧着他母亲的一生,缓缓走出这里。
林遇雪只愿此生,再不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