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又怎么可能看着姐姐陷入深渊?
她有些担心姐姐会招架不住,但林知洁到底是很有傲气的人,应该不会一时糊涂,委曲求全。
手机静音扔在一旁,熄了亮,亮了熄,林遇雪一个也没接。
赵兰青这样的人,几乎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主动的拉黑都不配得到,他就是一个彻底被无视的东西。
她骨子里,有很冷酷坚定的一面,决定了的事几乎不会动摇。
所有的反反复复,恨铁不成钢,都给了那一个人。
人有的时候,不得不认命。
直到十一点,办公室没有几个人了,她才关上电脑,塞进包里,准备回家。
等车的时候她打开手机,赵兰青真是有耐心,打了十来个电话,最后转为发了一条消息。
她皱了皱眉头,不耐烦地点开,入目几个字却叫她如坠冰窟。
“林阿姨去世,方便的话回来陪陪老闻,他需要你,谢了。”
她像是不认识字一般,短短两行来来回回看了无数遍,最后几乎眼花,才被出租车尖锐的鸣笛叫醒。
夜晚的港城霓虹璀璨,林立高楼间穿梭的出租车如此渺小,林遇雪怔怔望着窗外后退的景色,彷佛只是个终于下班疲惫放空的打工人。
没有人知道,她的心脏四分五裂。
她几乎忘了自己正在回家的路上,震惊的空白过后,满脑子都是闻竹声怎么办,林阿姨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机械地回了家,坐在床边,这才回拨给赵兰青。
那边立即接起,嗓音沙哑,声音还算冷静,但无比低落。
“小雪。”
只是一个称呼,林遇雪就确定这是真的。
赵兰青从来没有过如此无助仓皇的语气,甚至能感觉到后怕。
林遇雪开口才感觉到干涩,用了点力才出声问,“怎么回事?”
申港航班时间很短,三个小时,但她总觉得漫长,上一次Carrie他们来,她就感受过了。
这一次,却是时快时慢,令人心焦。
她从没想过,第一次返回申城,竟然是为闻母吊丧。
一夜没睡,定了最早一班飞机,颤抖着心神收拾东西,打车,登机,直到落地。
距离殡仪馆越来越近的时候,她甚至开始胃部抽搐,想要作呕。
她甚至不敢想象闻竹声是什么样子,几个小时的行程里,每一次想到他现在怎么样,她都会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那太残忍了。
于是脑中又反反复复回荡着赵兰青的话。
“谁都没有想到,她看起来很好,简直比我还要好……”
“六号线尽头的海边,她是下定了决心的。”
“我知道是他混蛋,但是,老闻现在真的很难,就当我冒昧,要不是这事儿我绝对不轻易麻烦你。”
“回来一趟吧,算我求你。”
她想起闻母去年跨年夜莫名其妙的激动和托付,她口口声声重复,希望她多陪陪闻竹声。
但她以为那只是希望他们多接触,最好在一起的意思。
“要是发生什么事,你多陪陪他,他太苦了。”
发生什么事,才让闻竹声需要她陪着呢?
原来话里话外,居然暗含着生离死别的决绝。
林阿姨好狠的心,知道他苦,怎么忍心叫他更苦?
可是如果能坚持下去,谁又愿意抛下爱的人离开呢?
她可以想象她的不得其法,却仍然无法接受这个惨烈的事实。
东区的殡仪馆,林遇雪只听过这个地方,没想到还会有踏入的一天。
申城的冬日惯常灰蒙蒙的阴冷,殡仪馆周边更是有种不见天日的灰暗,伴随着阵阵哀乐,令人窒息。
林遇雪咬紧牙关,握紧手心,连舌根脖颈都在用力,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尽力呼吸还是在抑制颤抖。
她没有勇气踏进去。
活到二十几岁,死亡对她还说还是很陌生的事情,父母健在,爷爷奶奶辈去世的极早,连家里亲戚都很健全。
算是第一次直面亲近之人离世,她几乎有着血淋淋的恐惧。
幸而这时,一个熟悉的人影从里面出来。
来人也遥遥看到了她,停下脚步,四目相对,尴尬只是一瞬,随即就被更深的情绪覆盖。
生死面前,都是小事。
Mia红着眼眶顺着台阶主动走到林遇雪面前,一阵寒风吹过,凌乱了他们的发丝,再次吹红了彼此的眼角。
她上下打量着林遇雪,半年不见,曾经朴素到灰扑扑的姑娘精致明亮了很多,即便她此刻神情落寞,也像是蒙尘的玻璃被细致擦过,路边的野草被春雨洗过,突然有了不一样的生气。
短暂的沉默过后,Mia主动道:“进去吧。”
林遇雪从来没这么感激过Mia,漂浮忐忑的神思总算有了落脚处,她紧紧跟着Mia,一步步往上走。
入目是密密匝匝的洁白花束,Mia带来的一丝安慰瞬间消失殆尽,冰冷的地砖似乎散发着阵阵腥味,像是日积月累无法抹去的尸体味道。
她再次反胃,强撑着抑制住。
再抬头,已经无法再关注其它。
白色花墙中间,是闻母沉静的笑脸,在白底黑框的衬托下,更加刺眼。
林遇雪呼吸都暂停了,心中白茫茫一片,明明无比悲伤,却彷佛冷漠的旁观者,眼底干涩,无法流泪。
但在视线移动的下一秒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隔着层层黑衣的吊唁者,闻竹声一身最简单的白衬衫黑西服,垂手站在一旁,低着头跟每一个前来吊唁的人鞠躬致意。
衣服好像大了,像个竹竿支撑着空荡荡的布料,林遇雪能看到他苍白凹陷的侧脸,没有涕泗横流,却似乎摇摇欲坠。
短短十天,从挺拔英俊气场斐然到现在几乎形销骨立,她难以想象他经历了什么。
她紧紧克制着颤抖,在哀乐和隐约的哭声中,一步步走向祭拜的花台。
人不算少,她跟在一群人身后,献花,鞠躬,不敢多看照片一眼,却又忍不住再看一眼。
哀乐声声,轰鸣在灵魂深处,令人几乎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