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遇雪愣楞地听着,眼睛微瞪。
她忘记了还有这一步。
闻竹声被她不可置信的眼神刺到,松开交握的手,又不自觉攥紧。
是真的不忍了。
他甚至就要说“你不习惯就不换吧”,结果林遇雪又小幅度地点了下头,似乎只是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好。”她说。
但她的难过很大程度不是来源于换座位本身。
闻竹声如果说,“你搬过去坐”她还能当成上司的命令干脆地执行,但他说“你愿意的话”。
多么可笑啊。
他总是用这种似是而非的温柔给人一种还有希望的错觉,用社交场合上的礼貌应付自认为可以跟他坦诚相待的自己。
其实他从来没有给过她选择的余地,也从来没有对她亲密过,信任过。
林遇雪忽然知道他大概会怎么拒绝她,用同样委婉但不真实,听起来尚有余地的理由,拒绝她。
诸如“你愿意的话我们还是好朋友”,“我们现在的关系就很不错,你觉得呢?”
彷佛你不顺着他的意思,就是不识好歹。
没意思极了。
他的温柔像一块海绵,保护她不会受伤,也让她永远无法穿越,不能抵达。
见她应允,闻竹声心下松了一口气,一时室内陷入沉默,彷佛都无话可说。
可是又都心知肚明,最重要的话还没讲。
门没有关,外面嘈杂的声音时远时近,闻竹声忽然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这不是个合适的地点。
林遇雪却不给他机会,她复又抬头,以一种冷静的目光看着闻竹声,问,“你还有话要跟我说吗?”
那眼神几乎叫闻竹声心惊,他总觉得她时常露出他不能承受的冷静和决绝。
他无法装傻,也知道她的个性,再这么拖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出乎林遇雪意料地,闻竹声没有打任何太极,也没有丝毫修饰,他抿了抿唇,而后看着林遇雪雪白到刺眼的上衣,直白地说,
“抱歉,我不谈感情。”
林遇雪并不觉得意外,她对此早有准备,反而有种大石落地的安心。
只是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足够自然和妥帖。
闻竹声几乎有些紧张地注视着她,面前的姑娘总是不按常理出牌,他难以预料,也不忍让她伤心。
但这是最好的办法。
林遇雪目光落在熟悉的桌沿,她在这里坐过许多次,从最开始的总监面试,到现在的告白被拒。
这么久了,他们的角色从未变过。
无论坐在这里多少次,她永远忐忑,永远期待,永远心动。
而他也没有变过,总是冷静,总是主宰,总是英俊。
无力和悲伤像一场从天而降的大雨席卷全身,她不止为没有得到爱人而难过,也为自己的卑微无能而难过。
地位的悬殊让爱情的失败更嚣张,彷佛命运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痴心妄想。
他,会不会也这样想?
以为过了很久,但其实只是短短一瞬,林遇雪垂着眼,尽力平静道,“嗯,打扰了,谢谢你。”
谢谢你给我明确的答复,不必再抱着希望自我折磨。
高沁的话颇有道理,被拒绝得足够彻底,才能认清现实,放下心结。
闻竹声想过她会质问,会哭泣,会柔弱或坚强,唯独没想到会是如此的平静。
但平静,反而叫人心慌。
最终,他还是试图解释,“抱歉,你很好,是我个人原因,真的与你无关。”
如果林遇雪的手放在桌上而不是膝上,他或许会用力抓住,告诉她,你真的很好。
但不论放在哪里,她都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因为她也在抓着自己,紧紧地。
这样的话烂大街的耳熟,林遇雪想了想,好像就是传说中的“好人卡”。
呵,他还是改不了虚头八脑那一套。
就算真是带着善意的安慰,她也不稀罕,就让她不识相好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不用敷衍我,我不傻。”
这话里有些自暴自弃的成分,闻竹声心脏抽痛,为着他的拒绝给了她拒绝的是她这个人的错觉。
但针对他的不满又反而叫他放心一些,发泄出来对她有好处,他宁可她关起门来撒个泼,也比不声不响的强。
他本是拒绝的那方,却并不比被拒绝的好受,还没想好怎么能安慰她,门口突然传来轻扬的声音。
“你回来啦?”
是回归两天,风头正盛的Mia。
闻竹声不自觉看了林遇雪一眼,她也正转头看向来人。
他点点头,问,“有事?”
Mia也看到了林遇雪,跟她打了声招呼,然后对着闻竹声抱怨,“你就这个态度?我是想问问你阿姨怎么样了?”
林遇雪闻言又转头看向闻竹声,闻竹声久违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她没事。”
Mia看出闻竹声的敷衍,也不给他面子,“好吧,懒得问你,我回头自己去看她。再一句,你不该请我吃顿复工宴吗?”
闻竹声无奈,“今天没空,改天。”
“那好吧,”Mia撇撇嘴,“你们聊,不打扰了。”
她倒是来去如风,幸好没有进来死缠烂打,闻竹声从来没这么嫌弃过Mia的存在,正要跟面前的人解释。
她已经起身,不带一丝感情地说,“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就这么草草地,将一场黑暗里勇敢坚定的告白,总结陈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