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一起死好啦。
之前发生的事虚虚实实,我不信全是真的,也不信全是假的,合欢面前,那个对我说会想出两全法,不愿借我寿数活着的江茶,我确信,是真的。
江茶已经舍不得让我死了。我不能说是不得意的。
雨水依旧落着,但,定睛一看,那雨水不再落在地上。
整个天地倏忽间翻转倒置了似得。
雨水倒灌了。
雨滴静在半空中,整个天地没了下雨的声音,一下很安静,那些小妖们愣头愣脑的四下打量,忘了往前扑。
大王娘娘微微眯起眼睛,嘴唇翕合,发出声咬牙切齿的笑,“河婆。”
那些倒灌的雨水,絮絮地积出个人形来,水珠不大稳定,那人形一会儿像个婴孩,一会儿像个成年女人,一会儿又像个耄耋弯腰的老妇,最后捏烦了似得,胡乱捏出张平淡无奇的脸,一个不高不矮的形,依稀能看出是个女人。
女人跺了跺脚,声音倒是很熟悉的,尖细,不男不女,阴阳怪气地笑:“大王娘娘,好威风哦。”
我目瞪口呆,叫了声:“姬婴?”
“诶!”她响亮得应了,笑眯眯地回头看我。
她这个模子,是水里自个儿捏的,和当初那个男胎很不一样,是张完全陌生的脸,但她捏得又太平凡,好像街上打眼一瞧见过好多张这样的脸似得,便又显得有些熟悉。
我一时说不上话来,心里又乱乱的攒了好些念头。
姬婴不是死了吗?
江茶说她灰飞烟灭,救不回来了的。
她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摇了摇头,应当是叫我不要问,我噎了噎,晓得现在也不是问事的时候,便点了点头。
姬婴转回头看大王娘娘,笑道:“小妖倒还不曾来贺过娘娘成了这一方土地神哩。”
我又瞠目结舌了。
土地神?谁?
江茶上回给我分析过,所以我不至于两眼一抹黑,甚至知道大王爷为此经营了千年。
不曾想竟是给大王娘娘做了嫁衣。
然而,我又想的是另一着。
江茶说过,谁想成土地神,都绕不过去她身上的一方天地气运。
大王娘娘成了,那江茶呢?
那江茶呢?
大王娘娘不理姬婴的寒暄,也在问:“那蛇妖现在何处?”
姬婴的出现,又叫她很忌惮了。看得出来,大王娘娘确实很怕江茶。
想来也是,江茶抬手间能毁了大王娘千年的经营,她一个初做鬼神的,捡了好处,自当谨慎些。
姬婴故作高深地笑,“大人在何处,谋划些什么,我又怎么知道?不过大王娘娘,您如今做了土地神,不比曾经啦,该有些计较——为了这么个小朋友,和大人掰手腕,可不值当,大人便是真有什么首尾,还有山中那些前辈呢。”
大王娘娘一咬牙,筹谋了番,能屈能伸地露出微笑。
“河婆说得有道理。”
又看向我,“你求我办的事,我也知道,外乡人,我要看你的筹码才行。”
我很凝重的点头,大王娘娘冷哼一身,坐回轿子里,那四个鬼童子抬起轿子,又哼着歌谣往深山里去了。
余下的小妖怪们多也浑浑噩噩散去。
我看向姬婴,很委屈地问:“能告诉我吗?”
要是不能叫其他妖怪知道,能叫我知道吗?
我其实,很想,很想她。
姬婴很慈悲地望着我,尖细的嗓音也多了些温柔平和,她说:“你们走后,光阴牢破,我竟有一缕残魂依附在光阴牢碎片中苟活,是大人散了一身气运法力,将光阴牢残余的碎片与现实粘合,我才捡了机缘,逢水而生,化作河婆。”
“你问我她在哪,我是真不晓得,也许这方圆百里都是她。不过,你要想见她,或许可以去她的来处看看。”
那时,云层之上,疯和尚也说,何不看看来时路?
江党山之外,还是巍巍高山。
我乘不了云,架不起雾,得凭着两双脚,去走她的来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