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叫溪底源,因有条溪水发源于此而得名;
村子里没有什么传统灵异故事,哄小孩睡觉是本土化版本的狼外婆;
村子供奉的神仙又多又驳杂,从灶王爷到观音,要是你说耶稣保平安,村里的阿婆也会多插炷香给耶稣冲冲业绩。
村子里正经被叫做庙宇的建筑物只有一个,叫大王庙,有两棵高大的榕树以及数不尽的古树,边上是本地望族王家的祠堂,再边上是方圆几个村子唯一的一所小学。
大王庙仿佛和这个村子融为一体,没有人知道大王爷具体是哪个神仙,却每家每户供奉着,小孩们并不敬畏大王爷,是亲近,那神明似乎也是个宽慈的神,纵容着村庄的孩子们在坟头上蹿下跳。
每逢过年,拜年是最热闹的盛事,由村子里最有本事的几家牵头,攀比谁家放得烟花最大,响数最多。
即使是最穷的人家也要在这年关咬咬牙,买上几十响的鞭炮。
从十二点整开始,守岁的孩子睁着满眼期待趴到窗口,由家中青壮点响第一响,此夜连绵不绝,直放到早上七点,喧嚣腾嚷,天幕都被熏作墨色。
五点许,家里的女人要起来准备祭品,阖村的老老幼幼,携着三牲米酒,瓜果贡品一齐到大王庙去,去跪去拜,村官扯开嗓子叫“一拜”,老老幼幼虔诚地拜下去,求富贵,求子孙,求福禄……
三拜之后,水泥砌的平台上已然堆积起小山一样高的烟花碎屑,全是烧成了白的烟灰,巍巍峨峨,那坟头一样的大王爷祭台上密不透风地插满香火红烛,烛泪似将祭台又砌高一层。
祭过大王爷的贡品要在桥头上再贡一回,这时各家的小孩能从别家的贡品中拿自己的爱吃的,各家的大人也会彼此交换种类,回到家中后,老人会在灶台和客厅头又贡一回,而后宝贝一样让小孩吃那沾满香灰的贡品。
这是千年后的大王庙,已经没了太多神秘色彩,如融入村庄的一位宽仁长辈。
而早已无人知晓,最初之始,是一场血腥,一段陋习。
宁城自古有溺女的传统,就在刚刚,我亲眼目睹。
溺女已经无法满足他们,他们将一个新生的女婴的魂魄塞进男婴躯壳,为了所谓的“香火传承。”
不人不鬼地活着,哪有下半身没了那根东西可怖?
我想起姬婴扯着尖细的嗓音告诉我她的名字时的场景,生出些许懊悔,若是知晓内情,我定不会砸她。
然而,懊悔,往往便也相当于,来不及。
江茶说来不及,是因为这不过是一段旧日的光阴,一切早已是定局了,未来之人如何更改?
我忽然想起,进来后就没见到姬婴了,莫不是她本就是鬼,干脆被炸得连沫都不剩了?
就在我这么想时,细细长长的鬼哭声忽然远远近近地传来。
老头抱着的那个男婴像被掐住了喉咙,止住了哭声,而河中那女婴胸膛里越发汹涌地涌出血液,眨眼的功夫,几乎将半条河流染成血色。
江茶眯起眼,似乎也意外着这变故。
男婴胸膛忽然也汩汩冒出黑血来,骇得老头将婴儿直直扔了出去,想来与自家性命相比,那根玩意儿便也不那么重要了。
那戴着兜帽,疑似大王爷的见不得人的邪祟慌张乱了瞬,即刻稳住声音:“大家莫慌,区区鬼蜮伎俩,待本仙破之。”
众人慌忙跪拜,求大王爷救命,大王爷装模作样扬起双手念咒。
却猛地,河水一阵滚动,自河中扬起了一条硕大无朋的蛇尾,迎头砸下,大王爷霎时瘪了身躯,纸一样贴在地面一动不动。
啊,我以为他好歹是个小boss……
这段回忆的主人显然是这个故事绕不开的主角。
白蛇此时的蛇身比吓死小表姐时还要巍峨数倍,只露出半边身躯便已遮天蔽日,沉甸甸地压得人不敢喘息。
那双琉璃色的竖瞳比灯笼还大些,凉沁沁地被血红的河流染上异色,她似乎望向了我和江茶,但并未在意,她身下是水中涌出无数挣扎的手,稚嫩的,婴儿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