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大席胜在口感,大虾新鲜饱满。
我不爱剥皮,咬掉头就嘎嘎嚼,青青看过来时,我一本正经:“补钙。”
但我的这个习惯还真是由于这个理由养成的,我从小没怎么喝过牛奶,长得不高也就算了,能赖基因,但到了大学后越发脆皮,实际意义上的脆,晚上抻个腰骨头噼里啪啦。
忘了在哪看到过这是因为缺钙,又在哪说吃虾皮补钙,总之从此我吃虾从来囫囵嚼,在这方面我和笃信公众号小知识的兰花婶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青青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对我的信任,点了点头也要嚼,我一愣,从她手里抢过,洗了把手后替她剥开。
“骗你的,不这么吃,会噎着。”
每天的两块零花钱我都用来买奶给青青喝了,我不愿让她变得像我一样糟糕。
外头重金属乐队又开始撕心裂肺地唱起来,这次氛围感倒像葬礼了,活像要把谁送走,唱的是:“东边不亮西边亮——”
兰花婶听得皱起眉来,啐道:“钱太多掉,搞七搞八,死的又不是亲爹。”
死的是谁不重要,场面嘛,是做给活人看的。
君不见那位在乡里做书记的吕家阿叔,抻着皮带满身神气无处施展的模样?若没这喧嚣排场,岂不是要逼他锦衣夜行,憋死了去?
一口喝光剩下的方便面汤,兰花婶让我留下那个纸壳桶,洗干净后能拿来装东西。
吃泡面在这家里可算是奢侈享受,兰花婶很不理解,这么点东西要卖四块多,真个不把钱当钱了。
要不是兰花婶实在没空单独给我和青青开灶,她说什么也不会同意买泡面。
外头突然传来小汽车的引擎声。
原先那条五尺小道日益被村民们嫌弃逼仄,无论是租车开回家显摆的年轻人还是自家真买了车的都不愿往那走了,生怕剐蹭,更何况这会儿小道上摆满了大席的桌子,人行尚且拥挤。
车都是从后来新开的那条马路上来的,那条并了张家两亩良田,在兰花婶额头上留下一个疤痕,使张家永久地在村里抬不起头来的马路,讽刺地和张家新修的两小层紧密相连,开门即见。
仿佛为了笑话和挑衅一般,吕家人专门在张家门前留了一块泥地不肯灌溉水泥,最大限度地阻碍张家使用这条马路的便利。
无论是摩托还是小汽车,整个村子的交通都要从张家门前经过,兰花婶趴在窗口往外看并唾骂的时候也更多了。
这会儿兰花婶正嘟囔叮嘱着泡面桶的事,汽车引擎一响,她猛地停下来,眼睛转动了下,竖起耳朵来侧耳倾听,而后仿佛做贼一般比了个“嘘”,踮起脚尖靠到窗户上往外看,眼睛机警地打量着。
可见村口大妈被称为情报组织不是浪得虚名的,她们对情报的收集能力叫多少影视剧里的专业人士都自愧弗如。
我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是辆红旗车,车还没停稳,路边已经点头哈腰地候了一圈的吕家人王家人,那位主任阿叔更是容光焕发,笑容近乎谄媚,弯着腰等着开车门。
想必车里坐着的是位大官,起码比吕家阿叔官大,死个族叔都能让领导前来探望,容不得吕家阿叔不觉得脸上有光。
我移开目光,准备去洗我的泡面桶,听得兰花婶啐骂了声:“洗年怪条。”
这句话直译可为:“死人骨头。”
紧接着,兰花婶“诶呀——”了一声,惊讶极了,我心想“死人骨头诈尸了?”
我被自己逗笑了,却听见有人敲响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