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文柏默然。
季文松怔怔看着他,因为落败他散去了所有灵气,也就任由滴滴答答的冰雨落在身上,不过几息,身上的衣物和头发都浸满了水,长睫垂下掩盖住那双锋利的眼眸,显得那样狼狈落魄。
他不禁有些恍然,竟不能将这人与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兄长联系在一起,过往骤然浮现,与如今的情形割裂成两个世界,让他隐隐有些失控。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他提剑架在季文柏脖颈上,哑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灭魂剑!”
灭魂剑出,魂魄散,浮生万界,再无此人。
他已经问过无数次这句话,可从来没有答案,得到的只有沉默,哪怕这一次,依旧如此。
长久的沉默过后,季文松闭了闭眼,捏紧了手中的剑,“与鬼魔勾结祸害北海苍生之罪,你可认?”
季文柏:“认。”
季文松的手抖了抖,气笑了,“你倒是认得快,那这一次又是为何,从前父亲教导你的,还有坐上家主之位时背过的祖训,正直,廉耻,守护,威严,你看看你如今,还剩什么?你再看看这季家,众矢之的,这就是你带领的季家?”
季文柏脊背似乎弯曲了一些,合上眼沉默许久,才轻声道,“我已经失去过一次,所以不想失去第二次。”
季文松不明白他所言何意,冷声道,“你说什么?”
季文柏却没再说话。
“他已经承认这些事情皆是他所为,白家主又何必探寻那么多的理由,难不成还念着手足之情想为他开脱吗?”风信子恨恨地盯着季文柏。
她已经打定主意要为寒霜报仇,非杀季文柏不可。
季文松没有理会她,只是固执地望着季文柏,眼中憎恨,失望还有一丝祈求,他希望能得到一个答案,去了却这缠绕半生的恩怨。
风信子沉下脸色,手悄然摸上了腰间的弯刀,在所有人没有防备的时候,身影倏地出现在季文柏身后,弯刀锋利的光芒闪烁,直取季文柏性命。
季文柏察觉身后的杀意,却是缓缓闭上了眼睛,颇有万念俱灰之感。
然而,一抹白绫翩然降临,弯刀刺在柔软的布料上不仅没有将其割破,反而发出噌的碰撞声。
风信子惊愕,瞬时退出数丈,握着弯刀的手微微发麻。
季文松反应过来,手中的剑立时抬起,指着白绫来处,却在看见来人时,失了力道无力垂下。
只见有一人撑伞穿过雨幕,一步步走来,脚步翩若莲花,身边白绫随风飘荡着,佩环鸣音穿透百里。
“文松,好久不见了。”
来人轻启红唇,斟酌许久却只能说出这一句话,银色的眼眸似是带了无限的怀念缱绻,又似她身上的白衣一样冰冷。
几乎所有人看见她的时候都屏住了呼吸,失了神,下意识地想要探索她的身份。
季文松露出一抹苦笑,“白月。”
白月,季文柏的夫人,原来真的是一位冰雪般的女子啊,众人情不自禁地想着。
季雁山的心刹那间像是被攥紧了,身形晃了晃,闭眼时一行清泪骤然划下,原来是她啊。
慕容枫最先发现了他的异样,隐隐约约看见那行清泪,心中愣了愣,一直靠谱的大师兄竟也会露出这样脆弱的姿态,他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者他向来不擅长安慰人,只能抬手扶住季雁山,默默陪伴着。
曲卿几人也发现了,默契地没有说话,有些情绪还需自己消化。
季雁山静静凝望着,仿佛要将那道身影记在灵魂里,他的记忆里其实从来没有母亲的身影,可他一遍一遍回想着,竟然好像也有点影子。当他独自一人伤心时,那奇妙的音律总会不经意响起,如影随形。
是否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母亲也曾注视着他,季雁山神色飘忽,又有些犹疑,或许只是他的臆想,其实他根本没有听到过那音律。
场上一时间凝滞住了。
故人重逢,没有欢喜,没有庆幸,兵刃相见,唯有遗憾与陌生。
季文松扯了扯嘴角,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曾经压抑在心底的爱慕似乎早在岁月中被洗刷,此刻虽然心中酸涩落寞,更多的却是陌生。
风信子:“呵,当年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雪仙子,如今也不过是助纣为虐,残害无辜的邪魔歪道!”
“风信子怎能口出恶语,说不定跟雪仙子没有关系呢,是这季文柏胁迫她!”一男子盯着白月,心智早已迷失,只觉得这样纯白清冷的美人不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风信子大怒:“色令智昏的东西!”
那男子有些不乐意了:“你想迷惑别人还没那个能耐呢。”
因所修功法有碍导致无法驻颜这件事一直是风信子的心病,也是她不少敌人攻击的痛点,虽然千修明当初给了她驻颜丹,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但仍旧是她心里的芥蒂,这下男子的嘲讽可算是踩在了她底线上。
刹那间数把弯刀抡去,刀刀致命!
寥寥几语,本来身为同伴的两人就这样打起来,下手毫无顾忌,直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