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十六年,璟郎不认得莲香了吗?”黄莲香缓缓开口,目光幽怨而带着恨意,她是恨郑璟的。
“莲香?你,你是莲香?”郑璟眼神现出惊疑,“怎,怎么会?”
“郑大人好日子过惯了,怎还会记得糟糠之妻?”黄莲香一点点挽起右边的衣袖,露出胳膊上的一点朱砂般的红痣,“大人应当还记得这个红痣吧?或者说您贵人多忘事,已不记得从前任何一点关于黄莲香之事,也不记得你被大火烧死的两个孩子。”
“莲香,你是莲香,”郑璟认出了她胳膊上的那颗痣,亦认出了她的那双眼睛,只是其中满含幽怨和恨意,不似从前那般温柔如水,因而才未认出来。
郑璟激动走上前一步,“你没死?你还活着!”
巨大的欣喜感将他淹没了,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死了十六年的人竟然又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十六年你去了何处?我还以为你没了,我很伤心、难过,想随着你们一起去——”
黄莲香打断了他的话,“我没了?客栈起了火,烧死了学致和婉清,可我没有死。没有寻到我的尸首,你怎么认定我死了?怎么敢弃我于不顾,转而另娶她人?”
“我怎么会弃你不顾?莲香,我是真的不知你还活着。那日衙门的人寻了我,让我去衙门认领尸身,有学致、婉清,亦有你的,只是你尸身损毁严重,烧得不能辨认,我瞧那手腕上戴着我送你的镯子,你又与孩子们在一块,便以为是你。那时我觉得天都塌下来了,你们不在,我岂能独活!”
忆起往昔,郑璟只觉得心脏像被撕裂了一样,疼得站立不稳,“我心生死意,寻了一片林子欲自缢而亡,可上天不让我死,就在我要窒息而亡时,一名猎户经过了那处林子,将我救了下来。听了他的劝说,既已为人,该担起自己的责任,至少能做出一些贡献,否则这辈子岂不白白走一趟。”
“你倒是冠冕堂皇得很!”黄莲香斥道:“你美妻在怀,享受荣华富贵时,可想起你死去的孩儿?”
“我知我对不住你,我亦知道我说什么,也换不回你的原谅,”郑璟上前一步,欲拉住她的手,“莲香,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补偿你。”
黄莲香躲开郑璟的手,晶莹的眼泪从眼中滑落,浸湿面纱,“如何补偿我?让我与杨如意共侍一夫?可我到底是先进门的,难不成让她做妾?你觉得杨如意会同意吗?”
郑璟不假思索道:“如意她心地善良,定会理解,会好好接纳你的。”
“看来杨如意在你心中份量不轻啊!”黄莲香说着笑了,她伸手擦去眼泪,“也是,我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你为她买汴京城最难买到的糕点,为她亲手描眉,还能为她以身挡刀。”
郑璟面露愧色,“你不知道,如意她当初为我牺牲了很多。当年我一病不起,满汴京的大夫都救不了我,是她亲自去山里为我寻药,我这才保住一命。若她不是为了我去寻药,也不会失去生育能力,一辈子不能做母亲。是我对不住她,我不能负她。”
“哈哈……你不能负她?你不能负她!”黄莲香双手紧紧握拳,眼中似要流出血泪来,她歇斯底里地发出呐喊:“可你知道吗?是她派人在我和学致、婉清来汴京途中住的客栈纵火,是她杀死了你的儿子和女儿,是她将我害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她用力地扯下面纱,露出脸上难看丑陋的疤痕,露出她所有的不堪,在火烧和苦难的折磨下,她早就不成样子,若非这一月皇帝和贤贵妃娘娘吩咐下去悉心照料她,她恐怕早就如那饿死鬼一样枯槁。
大片的火烧疤痕占据了她整张脸,足以让人见到当时的火烧得有多厉害。
“不会,不会的,” 郑璟无力地后退两步,后背撞上了冰凉坚硬的柱子,他摇着头,不相信地看着黄莲香,“如意她怎会如此,怎么会?”
见他不信,黄莲香心如死灰,在绝望中癫狂,“你竟然不信?!我这张脸摆在了你的面前,你竟然不信。我可怜的孩子,你们死的那样惨,而你们的爹竟然与杀人凶手一起恩爱了十六年,这就是你们的好爹爹,你们死之前,还叫着让爹爹救命的爹!”
“你怎么能不信?怎么能不信?金榜题名,意气风发的探花郎,尚书小姐一见钟情,多么般配的一对啊!我与我的孩子就是累赘,是阻挡你们在一起的障碍。
是,她尚书小姐生来便喊着金汤匙,娇惯得想要什么便要什么,不过区区贫贱的民妇罢了,差人一把火解决了,再编造了失火的谎言,便能将一切障碍解决了干净。
郑璟,是你鬼迷心窍!你竟然认不出杀害你孩子的凶手,还与她成亲洞房花烛,恩爱十六年。你根本就不配当学致和婉清的爹爹,你去死!”
黄莲香骤然拔出一把匕首,直直地向郑璟的胸膛刺去。
这一幕太熟悉了,郑璟想到了那一日在大街上,有一位衣裳褴褛的妇人,拼了命的要杀自己,要杀如意。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