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处岑乐挑了下眉,翎儿的轻功、剑法都练得很好,寻常人制不住她。虽然心里这么想,但他嘴上仍旧安慰道:“这么多年辛苦郑老板了。”
“哪里的话,”郑奕苦笑,“晓风真是糊涂,竟然说出她若肯跟了自己,愿意以桂花楼为聘礼。清月气急,跟他吵了起来。正好玉公子在,规劝了几句。”
“玉公子也在房里?”
“昨公子初次造访,桂花楼是蓬荜生辉。本来在外面同老夫喝酒,没想到婢女动起了手。公子觉得抱歉,责骂了小姑娘几句。其实此事全然是晓风的不是,”郑奕略作停顿,垂眸叹息,一脸无可奈何,“他从小性子偏执,飞扬跋扈。吾兄早逝,实在是老夫教导无方!”
此话一出,钱渭、岑乐不知如何应和,只得面面相觑。饱经风霜的暮年老者已经两鬓斑白,双目隐隐含泪,令人不忍。
三人聊了会儿,博雅轩的学徒进来询问是否要添些茶水点心。
岑乐问什么时辰了,小学徒答将近午时。
郑奕收敛了心绪,勉强一笑:“要两位听我一顿抱怨委实惭愧。说回正事,先生的事待老夫问过晓风。他总是日上三竿才起,要不请两位吃顿便饭?”
钱渭赶忙推拒:“知道郑老板事忙,就不多打搅了。我也得回清荷居看店。”
岑乐在旁附和:“为了在下一件小事劳烦二位掌柜,实在不好意思。改日我做东。”
“客气客气,”郑奕起身告辞,行了两步回头道,“对了,岑先生下榻何处?”
“西湖北岸新新客栈。”
“好。有消息了老夫再派人通传。”
郑奕一离开,周掌柜直叹郑老板殚精竭力,一把年纪了还为不成器的侄子操碎了心。
提到年纪,岑乐正有一事想不明白。
“郑晓风才二十五岁,为何叔叔都年近六十了?”
周掌柜笑道:“无怪乎先生不知,整个杭州恐怕没几个人记得这事儿了——其实郑奕并不是郑家老爷的弟弟。”
郑奕少时被卖到桂花楼,岁数比郑老爷大。他跟着郑老爷讨生活,尊称对方一声大哥。后来郑老爷过世,家中无其他兄妹,不得不将一双年幼的儿女托付给郑奕。转眼间十七八年过去了,现如今杭州人称呼“郑老板”多是指郑奕而不是郑晓风。
“原来如此,”岑乐道,“那郑老板的功夫是跟谁学的?”
周掌柜听完一愣:“功夫,什么功夫?郑老板会武功吗?”
岑乐笑笑,能制住翎儿的人岂能不会武功。他没应答也没继续追问。钱渭见状,说清荷居还有事,他们就不再叨扰了。周掌柜笑呵呵地将二人送出了门。
钱渭要去六和堂,岑乐则想回客栈看看秦思狂可有好转。两人到了万柳塘,有一叶扁舟等候多时。
正午时分,日头火辣,光芒映照在湖面上愈加晃眼。为了维持小船的平稳,岑乐居船头,钱渭立船心。
岑乐最是怕热,不禁腹诽抠门居然连艘乌篷船都舍不得。小船自南往北漂了好一会儿,他被烈日晒得直犯晕,忽听钱渭道:“先生觉得郑老板的话可信否?”
郑奕的说辞与翎儿迥然不同,至少有一人撒了谎。
岑乐头昏眼花,用手挡着眼睛,声音透着虚弱。
“郑晓风浪荡惯了,哪里愿意成亲呢,绝不会提到‘聘礼’二字。钱兄怎么看?”
钱渭好像一点都不怕晒,昂着头,身体微微随着波浪摇摆。
“翎儿的说辞兴许有假,郑奕嘴里没一句真呐!”
“哦,还有哪句不真?”
钱渭奇道:“岑先生没听思狂提过吗?”
五年前,玉公子看上博雅轩一件葵口洗,为了挣银子去桂花楼做了几天护院,因为太过招蜂引蝶,不到七天就被赶走。
五年前——那是秦思狂遇见白曲的时候。
岑乐乐了:“难怪周掌柜会觉得思狂眼熟。都说郑晓风风流好色,竟然没瞧上他?”
“如今的郑晓风在桂花楼都做不得主,别说五年前了。”
“看不上他的相貌,连他的拳脚也瞧不上?那桂花楼里一定有高手。”
“不错,”钱渭颔首,“郑晓风兄妹两人皆手无缚鸡之力,郑奕却是一个不折不扣高手。”
岑乐喃喃道:“他是高手,却不教两个孩子武功吗……”
钱渭长吁了口气,凉凉道:“一个两个都不说实话,叫人无计可施啊。”
连周掌柜都隐约记得秦思狂,博雅轩内郑奕却说玉公子是“初次造访”。早上翎儿说秦思狂和郑奕互不相识可能是秦思狂装的,郑奕自己说来定是有所隐瞒。
他到底隐瞒了哪些事情,又有何种目的呢?
“其实,还有一个人清楚昨日发生的事。”
岑乐的声音很轻,这句话几乎隐没在了汩汩水声里,钱渭却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