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稀奇,无独有偶,大名鼎鼎的玉公子当年不也闹了笑话。
韩碧筳瞥了眼小书生——佯装镇定,不住偷瞄。
她就快憋不住笑。
“卜公子客气了。怎么不见黄家妹妹?”
“在下也不拐弯抹角了,昨夜黄姑娘出了事,我是走投无路来请姑娘出手相救。”
有武当霜天剑守护在侧,谁人近得了黄迟云的身?
此事说来简单,昨晚迟云去宝华赌坊赌钱,运气不好输了近三百两银子,一时之间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于是被赌坊扣下了。卜游身上拢共才十几两银子,凑钱的话,无论从青城还是徽州要钱都需要时日,远水救不了近火。黄迟云告诉卜游,她今日原本相约集贤楼的二姑娘到金山寺礼佛,所以他一早来此等候,求韩姑娘相助。
“原来如此,卜公子开了口,碧筳定竭尽所能。”
说完,她自己都不由地愣了下——扪心自问,要如何“竭尽所能”才能凑到三百两。再说,这会不会是个圈套?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担心,卜游道:“我担心黄姑娘受苦,本想押了自己的物件凑钱。赌坊指了间当铺,朝奉看过后却不肯收。姑娘若肯慷慨解囊,在下承诺七日之内悉数奉还。”
韩碧筳挑了下眉,打断他:“是不是宝安当铺?”
“正是。”
韩碧筳叹了口气,宝祥当铺跟宝华赌坊的老板是同一人,让卜游去当铺又不收他的东西,怕是没安好心。卜游三岁习武,自小长在武当山,剑法在年轻一辈里无人能及,但要论江湖经验说不定还不如旗风。
“公子拿去当的物件能否给我瞧瞧?”
见她语气严肃、神情真挚,卜游从腰间解下一枚青铜钱币。
这是一枚三孔布钱币,高两寸,宽一寸有余,端看造型是先秦时期所铸。
“呃……”
韩碧筳攥着手里的东西苦笑,古玩她并不在行,玉器还能看看,这玩意是一窍不通。
她指了下宋新舟:“公子,我那位小友算半个行家,可否请他看看。”
卜游点了头,韩碧筳对宋新舟招手,少年却呆愣在原地。她脸色黑了一分,手势愈加笃定。
宋新舟快步上前,对着卜游拱手行礼:“三日不见,你……您……可好?”
卜游微微昂首打量少年,眼中满满疑惑。宋新舟心头一凉,人家竟然不认识他,不记得他了。
韩碧筳将古币送到他鼻尖上终于引起他的注意。
“小友,这枚钱币当铺看了没收,你瞧得出蹊跷吗?”
宋新舟摸到钱币的瞬间皱了下眉,看样子是高古物件,铜锈却一点也不粗糙扎手。边缘有轮廓线,正面刻有“下阳”二字。
他翻来覆去端详了好一会儿,缓缓道:“战国三孔布,存世少,赝品多。”
韩碧筳道:“那这件是真是假?”
“假的,”宋新舟很肯定地说,“仿造的人甚是不用心。”
这下轮到卜游目瞪口呆了。他是徽州大贾卜家的少爷,当然不会随身带个赝品。
“如我所料,”韩碧筳道,“公子,宝安当铺与宝华赌坊是一丘之貉,朝奉以看货为名,用赝品换走了你的真品。”
卜游没有暴跳如雷,甚至没冒出粗鄙之语,他仅仅是有些懵憧。
韩碧筳低头轻轻笑了下,难怪秦思狂当年忍不住调戏他。
卜游出身富贵,师承名门,十来岁声名在外,称得上天之骄子,想必自小受人追捧。他不似秦思狂豪放不羁,更比不得岑乐八面玲珑,就像一柄藏在平平无奇剑鞘中的上古名剑。卜游这样宠辱不惊的性子,秦思狂竟能惹得他拔剑相向,本事真大。
她瞅了眼少年人,笑意更浓。可惜他一腔情意怕是要落入深潭,听不到回响啊。
宋新舟忽然握住手中钱币,定定望着卜游:“哪间当铺如此坑人,我与你去讲讲理,把东西要回来。”
卜游似乎仍未认出眼前的少年。若是动武,他想要一样东西易如反掌;若是讲理,他的确不擅长。
见卜游心有疑虑,韩碧筳决定助少年一臂之力。
“公子,你的随身物件尽快拿回来为好,拖得久了保不齐当铺转手给了别人。就让小友陪你去。那三百两银子,你不用担心,天黑之前我一定将妹妹带出赌坊。”
集贤楼的二姑娘开了口,卜游不再犹豫。他吹了声口哨,雪白骏马迈开蹄子奔驰而来。
他拉住缰绳一个翻身,宛若少女的身形轻飘飘上了马,接着对宋新舟伸出手。
少年深吸了口气,听闻韩碧筳在旁柔声叮嘱:“小友,记得要对公子恭敬,不得无礼。”
宋新舟点点头,坚定地握住了卜游的手。卜游一使劲,他还未反应过来已经稳稳落在马背上,胸口贴着对方后背。他双手规规矩矩置于身侧,引得卜游回首:“你得揽着我,不然会摔下马。”
宋新舟点头如捣蒜,张开双臂抱住了身前人。
马蹄声起,两人一马迅速消失在眼前。
旗风啧声道:“早晨听见骑马吓得半死,此刻倒是不怕了……”
嬉笑声入耳,他转头一瞧,二姑娘笑得比夏日艳阳还要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