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袍女子将那字咬得极重,显然是刻意使扶玉听得清清楚楚。
魅。
那一个字猝不及防地传入耳中,刹那间,扶玉陷入一片茫茫然的空白,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一个音节,却让她无法理解,脑袋仿佛生锈了般无法转动,更无法去思考。
扶玉一个字一个字反复回想着她所说的话,她说了什么?
魅?元洲三恶之一的,魅?
怎么可能?云邪怎么会是魅?
不,这绝不可能。
这太荒唐,太荒谬,简直无稽之谈。
魅是什么,它是元洲三恶之一!诞生便具人形,身有恶种,天生奇恶。容貌虽生来极美,但心肠却极为歹毒,惯以杀人剖腹取乐。
元洲历史上出现的魅,除六千年雪魅被无忧圣人收服,又借助天地四宝珠之一的鸦玉青珠祛除其恶种之内的恶气,其余无一不是杀人如麻、罪孽滔天的邪恶之辈。
杀戮便是它们的天性与本能。
扶玉已和云邪相处了许久,她知道,云邪虽看上去冰冷淡漠,但他的内心善良纯正,绝不是为非作歹、大奸大恶之人,更不可能是魅!
“你胡说,我不信你。”回过神来的扶玉立即张口反驳,随即她又怒道,“你这样污蔑云邪究竟有什么目的?”
万幸这里只有他们三人,否则这种话若是传了出去,不论真假,云邪必定会有杀身之祸。即便她知道云邪并不是魅,但这世上多的是宁肯错杀也不肯放过的人。
“你倒是信任他。”碧袍女子上前两步,蹲下身,伸手探向云邪受伤的那只手臂,缓声道,“不过,你就从没有注意过,你怀中人血的味道,有什么特别吗?”
味道?
扶玉有些警惕地看着她,闻言却下意识深吸了口气,只嗅到一股熟悉的甜美香气,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你究竟要说什么……”扶玉心中疑惑,张口询问。
就在这时,碧袍女子飞快地伸出手指在云邪腕间的血迹上一抹,随后猝不及防地抹在扶玉的唇上。此时扶玉恰好在说话,以致于舌尖上也不由沾了一点血迹。
扶玉吃了一惊,只觉女子的行为十分莫名其妙,她正欲抬手抹去,身体却突然一震,清澈的双目中蓦地显出些茫然和痴迷。
扶玉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此时的感觉,她只觉得那血迹辗转于舌尖,不仅让人口齿生津,通体舒爽,而且牵动着身体里的每一寸血液与骨肉,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蠢蠢欲动,仿佛焰火般猎猎燃烧,但却并不灼人,只如春光般温暖和煦。
她的脑海中一片空茫,身体仿佛飘上云端,在广阔无际的湛湛青空之下,在柔软芬香的丰厚云层之中,她尽情地翱翔畅游,而呼吸吐纳间,皆是天地本源,日月精华。
扶玉模模糊糊地想,这一定是世上最香甜最甘美的食物。她忍不住反复吮吸舌尖,回味着那无与伦比的甘美,竟想再尝上一尝。
对了,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这是……
扶玉的瞳孔猛地一缩,痴茫的双目立即恢复了清明,涣散的神智也渐渐清醒。
这是……云邪的血……
扶玉呆愣半晌,一股莫大的恐慌骤然将她吞没,让她全身都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而此时的她,也并未察觉怀里云邪的身体已变得冰冷僵硬,宛若冰石。
一旁的碧袍女子倒是十分诧异,似是未料到她这么快便清醒回神,常人沾了这一滴血,早就痴狂疯癫,失了神魂,只会依照本能吞食更多血液,直至心满意足方能恢复神智。
短暂的惊诧过后,她继续道:“眼下,你还不信吗,没有什么比魅的血更有力的证据了。想必你也清楚,魅虽是三恶之一,身怀恶种,行事皆恶,但偏偏讽刺可笑的是,魅的血肉,也是这世间最极致的美味,其骨髓血肉对世间生灵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还能增益修为,助长灵气,三寸大小的一碗血,便能抵过数十年修为,这怎能不让人为之疯狂。三恶之中,唯有讨伐魅的声量在寻常修士中最为响亮,你当真以为是为了所谓的侠义?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道貌岸然,丑恶嘴脸。”
扶玉只觉自己置身冰天雪地之中,四肢百骸全被冰霜冻凝,冷得让人心悸。
难道云邪真的是魅?
不,不可能!一定还有其他的缘由!
“我不会信你的……”扶玉喉咙干涩,声音也有些发颤,但却透着莫名的坚定,“我清楚云邪的为人,他绝不是魅。”
碧袍女子冷笑一声站起身,讥诮道:“有时我真不明白你们,明明事实摆在眼前,却还是选择自欺欺人。既如此,我便再同你说件事。”
语毕,碧袍女子猝不及防地抬起手,拿下了遮住脸庞的宽大帽子,露出了一直隐藏在帽檐下的面容。
只见肤色雪白,双眸深碧,蛾眉点翠,琼鼻挺立,唇如染朱,双耳尖细且长。
这是一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也是一张美艳到足以颠倒众生的脸。
扶玉在看见她面容的刹那几乎忘了呼吸,这样的惊艳与震撼让她忆起自己初遇云邪之时,那梦幻般的、仿佛不存于尘世般的极致美丽,那样清冷脱俗,如同岭上霜雪,如同天际浮云,不染丝毫尘垢,凛然不可侵犯。
碧袍女子的美是艳丽的,是锋利的,是凌厉的,如同荆棘丛中肆意生长的花,看去娇软华美,触之却非死即伤;以及她那异于常人的五官,额外给人奇丽妖异之感,面上容光几乎叫人眩晕,端的丰神绝艳,举世无双。
两人的美迥然不同,却给扶玉相似的感觉——皆是一种达到极致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