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刻,江凌烟脸色剧变,蓦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倒退两步,拄着长弓跪倒在地。
季言洲眉头紧锁:“凌烟!”
扶玉吃了一惊,慌忙上前搀扶,语声担忧:“师姐,怎么样……”
程青荷忙即走上前,喂她服下一颗白色的丹药,言语关切:“劳烦江姑娘了,如此恩情,绥原城定不会忘,还请在一旁歇着。”
服下丹药之后,江凌烟的神色缓了许多,她收回金破矢,借着扶玉和程青荷的力量站起身,淡淡笑了笑:“无妨,只是有些累。”
她走到季言洲身旁,眼神示意他自己并无大碍,才转头向林清容问道:“前辈,接下来该如何?”
林清容无言地望着山洞,目光凝滞在那把锈迹斑斑的古剑上。半晌,她才突然道:“云少侠,你可有法子拔出那柄锈剑?”
云邪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紫定珠,阻挡着四周力量对他们的冲击,乍听林清容之言,不由微愣,沉吟片刻才道:“前辈,那应是长生剑吧?”
“是。”林清容直截了当。
众人一时皆有些愕然,且不说长生剑为三柄古剑之一,唯有其主方能运用自如,更重要的是,长生剑乃是镇压宗雪的神兵利器,此时怎可拔出?
林清容自是知晓众人的疑虑,于是她沉声解释:“你应清楚,真正能够杀死他的是什么,缺少了这样东西,即便长生剑镇压着他又有何用?”
云邪默然片刻,方道:“晚辈试试。”
他掌心向上,银色的昆仑鞭蓦地出现在手上。他振臂一挥,长鞭如一道流光穿过汹涌的风雨,卷住了长生剑身。
云邪奋力向后一拽,长生剑却纹丝不动。
意料之中的失败,云邪并不感到失望和气馁,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尝试。
在第九次尝试失败后,云邪眉头紧拧,正欲询问林清容,余光却瞥见长生剑上锈迹忽然裂开几道。
他目光一滞,继而紧紧盯住长生剑。
果然,下一瞬,长生剑上的斑斑锈迹尽数裂开,缝隙中透出数道凛冽的乌光。乌光越盛,那锈迹便似一层铁皮般逐渐脱落消散,露出漆黑光滑如墨玉一般的剑身。
云邪一时怔然,恍惚之间竟生出一种与之相连的奇妙感觉。然而不知何故,长生剑颤抖低鸣不止,似是在剧烈挣扎。
耳听长生剑低低的啸鸣,云邪竟觉难过悲伤不已,他心下不忍,正欲用力将其拽出,却听林清容怅然开口:“不必,收回长鞭,让它自行出来吧。”
云邪虽然惊愣,却依言将昆仑鞭收回。
长生剑挣扎低啸许久,一声比一声哀伤凄然,但终是寸寸地离开宗雪的身体。剑刃抽离之后,山洞中也不知从哪里飞旋出一柄黑色的剑鞘,长生剑自行入鞘,剑与鞘合,剑光气息尽敛,静静浮于虚空之中。
而就在长生剑离身的刹那,宗雪腹部的伤口忽将山洞中所有残余的煞气尽数吸纳,深可见骨的伤口旋即缓慢愈合。那一双紧紧闭着的双眼快速地旋转,眼睫颤动不停,只顷刻,一双昏黑如墨的眼眸猝然睁开。
或许,它已经不能称之为眼眸,眼中不见瞳仁、眼白,更像是两口黑沉沉、望不见底的深渊,漆黑无光,诡异可怖至极。
两口深渊森冷而阴寒,在它显现的瞬间,仿佛从中吹出了千年不散的猎猎寒风,裹挟着酝酿了数千年的盛怒,霎那间天凝地闭,冷风呼啸,犹如置身数九寒天,风雪加身,寒冷刺骨,连呼吸都为之一窒。
即便身处紫定珠的守护光芒下,也依然无法阻挡那股彻骨的阴寒与冰冷侵身以及心底潮涌般的恐惧与绝望。
众人面色皆是一白,全身颤栗,在那股绝对强大的阴冷力量之下,竟难以生出抵抗的念头。
扶玉脸色更是惨白,几乎面无人色,惊骇、恐惧、悲伤、愤怒……种种情绪在心底澎湃涌起,压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此时的感觉,与她在内蛮山时,面对地底那巨大的黑色石像时一模一样,甚至,更加强烈。
她紧抓着衣襟,只觉胸口闷窒,恶心欲呕,似乎天生抵触这股邪异的力量。她的每一寸发丝、每一寸肌肤、全身的血肉与骨骼都在叫嚣着反抗,可她实在太过弱小,即便竭尽全力反抗仍被轻易镇压。四肢重如灌铅,宛如跌入了不测深渊之中,四周空空如也,无尽的黑暗缓慢将其吞噬,直至万劫不复。
林清容同样面色骤变,她高声提醒:“季少侠!快用蕴火珠灼烧!”
季言洲自然也感受到那股致命又阴寒的压迫,他服下一颗青元蓄灵丹,不遗余力地催动蕴火珠。伽云木虽早已燃烧殆尽,但白色焰火在这强力催动之下也渐渐产生变化,不似之前蓬蓬勃勃,反而越发缩小,火焰中心更是变得通明如水一般。
难以想象的可怕温度灼烧着宗雪的身体,将石台四周燃烧得彻底扭曲,看去似形成了另一个世界。
石台上的人锁链缠身,难以动弹,眉心、喉间、心口三处箭矢已让他痛苦难当,此时又被地火灼烧,口中怒吼不断,几乎要发狂。
林清容见此又是大喝一声:“长生剑!你还在犹豫什么!你要置他这三千余年的痛苦折磨不顾,置他陷入自己最不愿看到的局面吗!这么多年他承受着怎样的痛苦,你难道不是最清楚?你还要他再忍受多少年的痛苦,或者要他亲手摧毁他呕心建立的绥原城,再涂炭世间万万生灵吗!死亡于他是解脱,是释放,如今大好机会就在眼前,你还在犹豫什么!”
众人心皆惊骇,不知她此番话是为何意。却见山洞中的长生剑震颤不已,光芒几度流转于剑身,须臾,它突然定了下来,晃眼飞出洞外,静静横于云邪身前。
林清容几乎是嘶吼着出声:“拔出它!”
云邪既是惊异又是骇然,让他拔出长生剑?他如何能拔出来?长生剑的主人不是宗雪吗?
心底虽仍在犹疑,但冥冥之中却仿佛有一股力量牵引着云邪,让他一手抓着剑鞘,一手紧紧握住剑柄。
云邪并不知林清容让他来拔长生剑有何深意,作为定珠的主人,他清楚地知晓,天地至宝,唯有其主方能运用自如,所以他必然是拔不出长生剑的。
可不知为何,他此时竟忍不住隐隐期待,或许存在某种特殊的缘由,能让他拔出长生剑?
但他很快便掐灭了这一丝妄想,摒弃不该生出的念头,回归冷静与理智,等待着自己的失败。
他用力向外抽出长生剑,想象中坚如磐石的情况并未出现,他竟然轻松地拔出了长生剑。
这一举动,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云邪自己。
除了林清容,神色镇定到冷漠,仿佛理所当然。
上古三剑,除了其主,无人可以拔出,无人可以驱使。
就在众人惊骇为何云邪能够拔出长生剑时,被拔出的长生剑乌光大盛,光芒暴涨,剑芒化成一缕缕乌黑的烟雾,先是环着云邪的手臂,继而缠绕全身,最后将云邪包裹在一团黑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