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眼前一片黑暗。青年的思绪在浩荡而虚无的宇宙图景中游离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远冥星地下三千米的基地地牢中。
肉眼既然不能视物,青年下意识地想要抽出精神力进行空间扫描构建,也就是连接上意识海的那一瞬间,被镇压多时的痛楚山呼海啸一样涌来,报复性地传导给大脑中枢。
青年迅速断开了链接,饶是如此,刚刚短时间的痛楚传导,也让他后背浸了一身冷汗。
除掉暗火幕后主使弗洛斯的代价,比想象中的要大,好在暗火现在已经彻底消失,不必担惊受怕,青年在心里评估着。
从基地叛逃后的数个月,暗火的追杀随着时间推移接近于无。可青年在远冥星目之所及,无论是贸易交流,货物运输,地下交易,甚至普通人衣食住行,都透露出暗火基地的影子。它终究是远冥星的黑暗主宰,碾死一个人不会比碾一只蚂蚁更难。青年越想越怕,于是养好伤后主动上门,挑了基地。
弗洛斯曾经被吓到肝胆俱裂,百思不得其解基地怎么惹恼了这个煞神,要是知道答案竟然如此简单粗暴,凶手还以柔弱受害人自居,只怕做鬼也要气活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清冷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青年勉强支撑起身,手指碰触到了一个冰冷的圆柱体。
这个形状……青年勾住柱体的扣环扯开密封的上端,果然是黑市中最为流通的军队压缩流食。
角落那人,把食物分享出来是表达善意,在自己意识清醒时没有靠近是表示分寸。
懂得分寸的聪明人,还有着廉价的善意。在食物匮乏的封闭环境,可以短暂接触。
青年调动出记忆里一组未成年学生的行为模式,嘴角扬起公式化的笑容:“我叫秦封,你呢?”
问话被冷落了这么久才得到回应,角落的人的声音也不见什么负面情绪,清冷动听:“我是顾影,帝都顾家的第十代旁支。”
“哇,我在远冥星还从没有遇见过贵族呢。顾少爷,我可以这么叫你吗?”秦封捧场地给出了小小的惊呼。
“可以。”顿了顿,顾影问道:“你也是被他们抓来的吗?”
“我是升学考试失败了,和同学喝了点酒,睁开眼睛就在这里了。”秦封这话掐头去尾,并不算说谎。
在塞洛斯帝国的主脑档案中有明确的记载,公民秦封,父母双亡,由政府抚养至十八岁,升学考试不合格,无业中。而今夜来基地之前,他也揽着几个青涩脸孔的肩膀,在冥远星首府最热闹的平民酒馆里点了三大桶白兰酒。
“顾少爷既然不是我们远冥星本地人,为什么会来这里?他们又是谁?”秦封将罐装的无味流食认真喝干净,随口问道。
“我听说远冥星的黑街中流通着能提升人体精神力的‘暗曜石’,想过来看看,没想到一群人冲出来把我绑到这里。我的飞船此刻还停泊在远冥星的空港。”顾影的措辞像是某位不谙世事的小贵族在黑街狠狠栽了一个跟头,只是语气带着一贯的平静,便莫名有些突兀不和谐。
暗火不是黑街上随处可见的□□,而是操控细密蛛网吞吐着远冥星庞大物流的无冕主宰,而能来到暗火基地的外来人员,只有珍贵的素材和特殊的权贵。
秦封没有深究下去的意思。他对名利权势兴趣缺缺,对别人的秘密也毫不关心,只要这位顾少爷能自圆其说提供价值就行了。一旦不威胁到自身生命,这柄令人闻风丧胆的利刃就是上了锈的破铁一样,看上去毫无杀伤力。
“他们没有提出要赎金,也没有跟我见面,就把我扔在这里。究竟什么时候会把我们放出去?”顾影说道,里面的疑问浅淡得像是自说自话。
对顾影的处理方式不太符合弗洛斯或者暗火一贯的榨干利益的准则。至于有人放他们出去……整个基地现在只有死牢这两个活人,而基地的设置是不可能从外面打开的。
没人比青年更清楚目前的情况,他亲眼目睹了基地塌陷融合成一大块铁疙瘩,这块狭窄封闭的死牢是唯一短暂的希望之所,可最终也会在缺乏氧气和食物的情况下走向绝境。
秦封虽然觉得生命乏味无趣,还不打算选择基地作为自己的墓地,毕竟数百的实验人员和成千上万的实验素材一夕之间化为灰烬,这块墓地也有点太过拥挤了。在弗洛斯自爆引动基地防御机制时,秦封就想好了应对措施。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只来得及向控制平台投放了一个每三秒迭代的简易病毒,现在只能等待这个病毒入侵基地控制中枢,再将升降台投放下来。
这个过程,也许是三天,也许是一个月。最致命的问题是,自己没有携带食物。青年不会死亡,但记忆里饥饿的味道可不好忍受。
对面既然能够施与廉价的善意,想来不介意更多的赠予。
想到这里,黑暗中,秦封俊美无匹的容颜变得熠熠生辉,而湛蓝的眼眸专注地凝视着顾影所在的角落方向。
“顾少爷”
黑暗中没有回应,但能听到顾影清浅的呼吸声。
“我记得我好像是从一个洞口掉下来的,你的精神力是什么级别,能不能释放出来勘察一下周边环境。”
当然,如果顾影曾经这么做过了,他就会绝望地发现,洞口之上,是无法撼动的巨大金属固体。
“他们给我的右手套上了禁锢手环,我的机甲取不出来,精神力也无法外放。这究竟是什么科技,我在塞洛斯帝国从来没有听说过,星网上也没有任何传闻。”顾影的声音还是那么平稳清冷,好像听不出提问人的恶意。
秦封听到黑暗中的那头传来问话:“你没有被他们安上手环吗?”
没有回答。
两人共处一室的氛围陡然紧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