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昏,航路阔远。
船帆高高升起,水手们各司其职,船舶即将远航。
领航员正眺望着远方的海面,突然放下望远镜喊了一声。
“船长,客人到了!”
那是峻秀流丽的黑发少年,他怀里横抱着一个白衫少女,由远及近踏海而来。
女孩子的裙摆被风吹起,露出染蓝的脚趾、纤细的小腿、白皙的膝窝,少年则是不厌其烦地牵起裙裾,重新遮住她的腿。
他一跃逆风而起,踏落在船舷内侧,没有把女孩子放下来的意思,朝附近的水手要求道:“麻烦带我们去客舱。”
那水手很是热情,上前引路:“好嘞,您跟我来。”
少女从他怀里探头,几缕白发从侧颈滑落,问道:“开船了吗?”
桅杆之下,船长的嘴角微微翘起,遥望着远处的海面,扯开了嗓子喊道:
“启航!”
汽笛拉响。
当雾隐所在的岛屿正乱成一团的时候,一艘不起眼的客船已经追着夕阳落下的方向踏上了新的征程。
火红色的光芒洒在他们前进的方向上,落日的余晖印满了整片波光粼粼的海洋。
那燃烧的颜色。
就如同血染红一样。
呼啸的海风从远方吹来,仿佛带来了故乡的歌谣,震耳欲聋的轰鸣就像一场遥远的梦,将那沸腾的血液与灵魂一起埋葬在海底。
步入位于左舷的生活区,鼬弯下膝盖,抵着沙发边缘,把女孩子轻轻放在沙发上,转身回去关门。
暮色四合,光线模糊,他折回来时摁开了灯。
白炽灯下,雪已经脱掉了血色溅染的羽织外套,正翻出一盒容纳各类药物的医疗针。
她拿出一支恢复查克拉和补血的药剂,撩开素色襦袢的大袖,露出手臂细腻的肌肤,拇指顶掉了塑料针帽,食指习惯性地弹了弹。
她熟练地把尖端贴在上臂的三角肌位置,按下了尾部的开关按钮,随着一点刺痛,淡蓝色药液缓缓注入,略显苍白的脸颊渐渐恢复了一点血色。
鼬路过架子时拿了一瓶红豆汤,坐在她旁边,拧开瓶盖递过去。
瓶子被人接住了,他的胳膊却没收回来,而是捋了捋女孩子的头发。
“累了就先去休息,等靠岸了我再叫你。”
“还行。”
雪仰头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随手把脱下来的羽织卷了卷,和瓶子、医疗针一起扔进垃圾桶,然后侧向歪倒,软绵绵窝进他怀里。
“就是有点头疼。”
头发是早就散开的,浅蓝的珍珠发带缠住发丝要掉不掉,从他这个角度,只看见她凝霜似的睫毛,以及偶尔露出的一点唇瓣。
大概是很不舒服,唇肉颜色浅的像青梅果酒,若是破开了,可能还会酸的刺激人流泪。
他时刻克制,保持分寸感,这姑娘却总是狡猾模糊界限。
他还能怎么办呢?
鼬纵容地伸手抱她,把绕着白发的发带解下来,很自然地缠上自己手腕,手掌轻柔插入她的长发,拨开额前那一块小卷,大拇指沿着发际线退到太阳穴附近,力道不轻不重地按了起来。
她含糊着说:“唔……不是这种头疼。”
女孩子的脖颈细细的,有一种伶仃的瘦弱,枕在他腿上,那欲念就像逆鳞一样,尖锐而不讲道理。
宇智波鼬强行压着这妄念。
之前他实在难以抵挡她的连番攻势,头脑一昏,鬼使神差地暴露了自己的情意。
说完他就懊悔无比。
什么长相厮守,什么一世无忧,都是他永远许不了的幻梦。
有人能陪她一世,可命中注定他只能陪她一时。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不归路,而她是途中遇到的意外,在相识之前,他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他从来没想过会有爱意萦怀。
初时少女踩着阳光而来,与携风带雨的自己不期而遇,清凌凌晃进他的眼睛里,恍惚间宛如一道惊艳的白虹降落身前。
他说不清情从何起,爱由何生,但现在想来一切都有迹可循,他们有着相似的灵魂,自然而然会相互吸引。
待他终于意识到这份情愫的时候,已然不受控制,无法克制,悄然滋长,刻入本能,就像海面看似平静微澜,而深海的暗流涌动不为人知。
在那个有着温暖日光的清晨,雪第一次成功做到反弹他的幻术,欢呼着跳起来抱住他,这一刻他浑身僵硬,呼吸都漏了一拍。
没有躲避,没有阻止,没有推开,他下意识弯了腰,去接住她。
心事可以作伪,连自己都骗过,本能反应却昭然若揭。
女孩子兴高采烈地说着些什么,可他根本听不清,彼时世界都寂静,唯有心跳声喧嚣。
她穿着一身水红色连衣裙,玫瑰花枝从腰侧生到肩头,他的心头也仿佛弥漫着雾玫瑰色的光。
从未有过的感觉从模糊到清晰,渐渐明朗的爱意如同肆意蔓延的春草,早已悄然在血肉里生根拔节。
他的神经也好像被玫瑰的血刺扎了一下。
疼痛尖锐。
他们都是这个大寒的人间,遍体鳞伤又疲惫不堪的旅客,只是两个曲折的轨迹在某个瞬间突然重叠。
从此缘起、情动、劫来。
“鼬?”
雪软嗒嗒地唤他,发现他似乎在走神,手指特意在他面前绕了一圈。
鼬的视线失焦,从她的手指晃到脸颊。
女孩子仰着脸,眼睛晶灿灿的,如同银河。
他的指骨一瞬间泛起细微的酥软。
女孩子显然没有翻篇的意思,见他回神,旧事重提。
“你之前没说完的那句话是什么啊?”
少年的侧颜清淡,自下颌至锁骨,棱角清晰立体,喉结上下微动,有一种冷峻的性感。
“是……”
这一刻他大脑飞速思考,试图找个最稳妥的说法搪塞过去。
小姑娘撒娇般戳着少年的胳膊,一心一意要听他吐露心声。
“不许敷衍我!你说过不会骗我的!”
鼬定定看她一会,眸心漆黑如夜。
“我纵是骗了你,又如何?”
女孩子不依不饶:“你明明应了喜欢我!”
鼬闭了闭眼,长睫低垂,再睁开时,眼眸静得如同一潭死水,不起波澜,禁止风月。
“是哄你的。”
那本就不该言明。
他的年少初恋,就应该永远无疾而终下去。
藏在低风深草里,藏在无尽风雪里,长久的销声匿迹,不为人知,不为人言。
他们不般配的。
就像是一袋过期的冰糖,妄想着腌渍新鲜的红樱桃;或者是衰败的枝叶,期盼去蕴养暄妍的蓝玫瑰。
从来是九重地狱一簇暗火,怎么能与皑皑白雪共眠?
他们之间横着一道楚河汉界,那不仅仅是生命,更是大义、责任、罪孽、宿命……
犹如天堑。
他眉眼情绪淡得像烟雾,连呼吸都变得轻微,如同一夜枯萎的春草,哪怕风吹过来,仍是死一般的萧瑟。
他居然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