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主义者的“讨厌”也正在于此,就算我们最终会输给现实,火焰也会在我们的骨灰上燃烧一会,灼伤一双双见过我们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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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一日,雨。
小南出门了。
不知道雪有没有好好休息。
我隔着窗户看了一眼,在睡觉。
这很好,我走到客厅,发现桌子上有一本书摊开着。
《温暖家庭教育:养好孩子一百零八式》?
小南真是的,居然还看这种幼崽教育书。
我不是想看,我只是帮小南把书收起来。
别说,这书写得还挺有道理。
看到一半,听到卧室门开的声音,她醒了,还走过来扯我的袖子。
我把书合上,转头问她是不是睡不着。
她点头。
我摸了摸她的头,发质不像之前那么毛躁,发丝顺滑柔软,有种绸缎般的触感。
怎么光脚踩在地上,着凉了怎么办?
我把她拎回床上,好轻。
怎么哄小孩睡觉来着?
书上没写。
也许写了,但是我还没看到那部分。
我搜肠刮肚地讲了几个幼时听过的睡前故事,她更精神了,要求再来一个。
怎会如此?
我在拧酸奶盖的间隙,总算想到办法。
等她喝完酸奶,盖上被子,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我提议我们来玩个游戏。
果然有用,她问我什么游戏。
我说,看谁能先睡着。
她弯起嘴角,很浅的弧度,大概只能算微笑,反驳我说,这么无聊的游戏,她才不会睡着。
小南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四仰八叉地睡熟了,口水淌了我一胳膊。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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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五日,阴。
小南来找我,不是找佩恩,是找我。
这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她身后缀了个小尾巴。
一向是佩恩在外行走,本体怎么能让别人知道?
而且我现在这副枯瘦如柴、行动不便的模样,会吓到小孩子的。
我坐在特制的装置里,尽量维持一种毫无表情的漠然,告诉小南我们不应该相信任何人。
雪本来跟在小南身后,揪着小南的衣服探出半张脸,瞪大了蓝盈盈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我以为她肯定被吓到了。
但是没有。
听我这么说,她松开小南的衣角,走过来牵住我的手,睁着澄澈的冰蓝眼眸,定定地、久久地、目不转睛地盯视着我的眼睛。
“我很喜欢哥哥,哥哥不喜欢我吗?”她用一种非常平静的语气问我。
有被可爱到。
我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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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二日,晴。
小半年过去,妹妹脸上肉眼可见的圆了一圈,有了这个年纪女孩子该有的活泼和娇俏。
在养这个孩子的过程中,我和小南有时虽然心累,有时觉得头疼,但也收获了许多乐趣,死水般的生活里泛起一圈圈涟漪。
我有时也能察觉到妹妹细微的不安,但也能感觉到,她一天比一天更有安全感了。
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有时候会流露出一些新奇、愉悦、疑惑、调皮,偶尔偷偷皮了一下,能在心里高兴很久。
死掉的人偶彻底活过来了。
于是小南送她去上学。
大清早去上学的时候,妹妹站在门口朝我招手,脆生生地说再见。
我站在台阶上摆了摆手,目送小南牵着妹妹渐行渐远。
她们且说且行,妹妹倒背着手,蹦蹦跳跳地去踩紫藤花枝随风摇曳的影子,蓝色裙摆随风飘扬,阳光下格外明媚耀眼。
我看得微笑起来。
雨隐常年下雨,因此建筑都为钢铁结构,少有植被覆盖。
因为妹妹喜欢姹紫嫣红的漂亮花卉,所以小南让人移植了许多花树,大部分都不适应环境而枯萎了,但也有一些存活下来。
女孩子是要捧在手心养的,在这个完全被我们掌控的忍村里,她应当事事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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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九日,雨。
小南和妹妹商量着安排的课程很杂,囊括了国文算数历史地理之类的文化课程、忍体幻等等忍者技能、还有一些妹妹感兴趣的偏门学科。
妹妹过目不忘,思维敏捷,学习进度很快,任何知识讲过一遍便记得分毫不差,而且善于联想、拓展和创造,提出的想法有时让老师都无言以对。
不愧是我的妹妹。
但是小南隐隐有些忧虑,她更希望妹妹能平庸甚至愚笨一些,在我们的庇护下无忧无虑、轻松快乐地长大,做自己喜欢的事,度过平安顺遂的一生。
小南并不为妹妹远超同龄人的心智感到骄傲或者自豪,她更多的是心疼。
因为小孩子本来就不应该懂那么多,有些事情是应该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去懂的。
我倒觉得这就很好。
我早就发现,妹妹不是那种天真、善良、单纯的孩子,她聪慧而敏锐,有一套完全自洽的独特逻辑,对规则、人命、常理等概念非常淡漠。
聪明但不够成熟的孩子确实容易犯下错误,就像曾经的我和弥彦。
我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锥心刺骨,永生难忘。
但妹妹可以做她想做的任何事,犯错也没关系,她会有无数次试错的机会。
我已经觉醒了自己真正的力量,足以保护住身边的人,在轮回眼的视线之下,任何错误造成的后果都能轻易抹平。
我是神,无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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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七日,雨。
为了保持神的神秘形象和宗教性权威,不能去接妹妹放学。
我也没有很想去。
妹妹放学以后经常过来找我,背着小书包,噔噔噔上楼的时候喊“哥哥,我回来了”,声音格外清脆生动。
有时候是叽叽喳喳地分享她的喜怒哀乐,有时候是请教忍术问题,有时候什么也不说,在灯下安静地读书。
我总能完美解答任何忍术相关内容,毕竟我在十岁时就领悟了六种查克拉性质变化,精通所有主流忍术。
小南在这方面就差一些,式纸之舞这种秘术更偏向天赋,难以教导别人。
不过妹妹还是更喜欢小南多一点。
都是女孩子嘛,可以理解。
我也没有吃柠檬。
妹妹学会恶作剧了,可能不是刚学会,她一直都会,只是以前没有表现出来。
她真擅长萌混过关,有种无师自通的被动撒娇技能,再加上一点恃宠而骄,可爱到让人不舍得计较。
能养成这样的性格,她幼时一定备受宠溺,有非常爱她的亲人。
我这个哥哥当得也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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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一日,雨转晴。
今天是元旦,应该放晴。
以前弥彦还在的时候,我们三个经常一起庆祝。
后来……我和小南就不想过了。
今年是新的开始。
小南给妹妹围上一条柿子红的围巾,笑着说她又长一岁。
我送的新年礼物是一个平安无事牌,青玉质,系着鲜艳的红绳。
无字,无饰,无烦恼,无灾祸,平平安安,万事如意。
刻一个不做任何雕琢纹路的无事牌是因为寓意好,并不是我雕不好花纹。
妹妹说想吃生日蛋糕,还想放烟花。
当然可以,谁规定一定要过生日才能吃生日蛋糕?
糊掉了。
轮回眼居然都不能掌握好火候。
我不得不承认神也并非无所不能。
还是去买吧。
我拎着蛋糕回来的时候,小南正把软乎乎的小孩圈在怀里,妹妹拉着她的手,去数天上一颗颗落下的星火。
在她们的嬉笑声中,我把蛋糕切好,盛在小纸碟里递过去,妹妹窝在小南身上,慢条斯理地用叉子分吃蛋糕。
桌上的蜡烛是红的,窗户的剪纸是红的,窄口瓶里的红梅也是红的。
我感觉这座金属构造的漆黑塔楼似乎变成了某个异质空间,有种奇异的温暖在弥漫。
夜晚的星空尤其澄澈,妹妹拿着一根香,远远点着鞭炮的线,引燃后快跑几步,躲进小南怀里,小南给她捂着耳朵。
噼里啪啦。
金红焰火激烈飞溅。
今晚没有下雨,天上的星星清晰可见,恰逢数道流星划过夜幕,妹妹闭着眼睛默默许下心愿。
我蹲下身,问她许了什么愿望。
只有小孩子才会相信看见流星之后许愿,愿望真的会实现。
童话天真美好,现实冰冷刺骨,又怎么会有心想事成的好事?
但如果她愿意告诉我,无论是什么愿望,我都会让它变成现实。
妹妹重新睁开眼睛,绚烂的火光在纤维膜上浮起一层朦胧的颜彩,她没有回答,反而问我,最重要的是什么。
我笑而不语,揉了揉她的发顶。
是家人。
我最重要的,都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