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汗颜,“你这算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女子怪道:“呵,莫非驸马心里有人了,这才上赶着……”
男子惊道:“你混说什么,绝对没有的事情!”
男子似是捂了女子的嘴,女子不出声,只有男声从假山另一头传过来:“我跟着主子这么多年了,就没见过主子对旁的谁谁谁上心,主子成天忙得觉都睡不好,哪有时间去寻花……”
男子想说“寻花问柳”,又不禁想到多年前闺中流传的歌谣,不知怎地就是难以说下去,就在这个当口,女子抢白:“那那个莫名消失的肖医婆又是怎么回事!我分明瞧见是驸马亲自带走的!今天我听外面采买的人说,京郊发现了一具女尸,被山中狼啃得面目全非,老早前的事了,看她身上的文牒,有可能就是那肖医婆。好好地,她怎么跑到山里去了?”
郇寰一惊,听那男子焦急道:“我的姑奶奶,这件事你听谁说的?”
“你别管是谁说的,你不信?那就亲自去京兆府问问!”
“我信我信我当然信你。只是……”
“只是什么?”
“你是不知道,这肖医婆到了庄上没过几天就要南下寻亲,她的丈夫不是走失了嘛,她一心想着要去寻,拦也拦不住,谁能想到居然葬送在了荒郊野岭。”
女子质疑:“当真如此?”
“若非如此,你难道以为是我们下的黑手?”
“这倒没有。”
随后就是几番安慰几番缱绻,让郇寰鸡皮疙瘩掉满地,打算找个时候去探探沈明枳口风,成全这对鸳鸯。是故,他边想着如何巧妙开口让人听不出他的用心所在,边后退几步往回廊走,一个不留神刮到几束枯枝,“刺啦”的裂帛声在宁静的春夜中分外刺耳,如同一柄刀子,将这令人陶醉的画卷割破。
“什么人!”冬至大喝一声,在女子慌乱的脚步声中身手敏捷地跳了过来,然后呆若木鸡地锚立原地。
郇寰装作受风轻咳两声,干巴巴解释自己路过而已也没听见什么云云,讪讪地走了。心下却觉得自己这番行径既无分寸又很丢人,好似与人幽会的不是冬至而是自己。
“主……主子!”
“我真的什么也听见!”
冬至却没在玩笑:“主子,苏娘子死了?”
郇寰的心沉了下来,“或许吧。”
“这寇一爵还真是……”
“慎言。”
**
二月末、三月初,悬水河再发桃花汛。
升平一朝,上回发桃花汛还是癸卯年,安稳了近九年的悬水河终于闹腾了,所幸规模不大,但哀鸿遍野自不必说,朝中沸反盈天。
因为决口的沃野县处的堤坝,是土表草芯。而当年主持修复沃野县段堤坝的人,正是当时的户部郎中邹秉童。邹氏一族因费志皋案被查抄,卷宗一应存交大理寺,这就方便都察院和大理寺挖出了当年堤坝完工之后邹家相应的财产收支,顺藤摸瓜找到邹秉童贪污公款销赃的渠道,也不怕抱蔓摘瓜,将涉案人员一网打尽,一个个细细地审。
赵王派意犹未尽,翻出先前疑罪从无的漉水赝品案,将当今的户部尚书覃玉麟拉入泥潭。其实覃玉麟和邹秉童到底有没有牵连并无干系,但师徒连坐这样好的“借物起兴”如何能够置之不用,只消拿到查抄覃家的公文,还怕下文写不出来?
沈明枳只觉得字字滴血。
现在根本不是借势打击、拉帮结派的时候。
赈灾、修堤、防疫,没一项都迫在眉睫,若真的处理不当,流民暴乱不是虚语。
沈明枳食不下咽,梅如故请命出京,郇海山夺情起复。
邹秉童走了,但他的势力还在户部,邹家彻底完了,墙倒众人推的活他的门生未必愿做,但审时度势的修为大家都有,情况不对,加盖了户部大印、起复郇寰的诏书就星火般送到了襄阳侯府。
要变天了。
梅如故受命动身去沃野前让暗卫给沈明枳递话。
什么地方也不要去。
若有变数,找柳曦既。
沈明枳觉得梅如故预感到了什么,或者说,安排了什么。
但他自有谋算。
沈明枳看向匆匆去隔间换官服的郇寰,他的背影已经如同青烟鬼魅,瞬息散灭。
一顿饭吃到一半,郇七郎和郇八娘放下筷子,一言不发地看向兄嫂。
这种严肃的氛围,终于在五十多天后,再度笼罩整座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