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点不是窦氏兄弟夺不夺情,重点是赵王妃不来!魏王世子风寒高烧不退,前天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人却痴痴傻傻,故而魏王妃也不来。前些天听说吴王妃诞下一子,不幸夭折,外头传吴王夫妇感情如何深厚,如若是真,今夜他们一家都不会来。”
申不极扳起手指,将城中的这些琐事一一数了出来:“还有秦王,八百年不回头的浪子一个,居然开了窍上双塔寺要为帝后祈福,老天都知道他用心不纯,所以大雪封山被困在了寺中,也不会来。还有邕国公主,受寒发了高热,家中养病呢,现在的这些公主里面,除了你家这位,圣上跟前最得脸的就是她了,结果这两位都没来。长公主就更不用说了,还在临川府压根不打算回来过年……”
他刚要下结论,就见远处众星捧月地走来几个人,定睛一看,居然是赵王带着晋王来了,郇寰即刻起身迎了过去。申不极磨磨蹭蹭站了起来,朝两位亲王揖完了礼,就见跟在他们身后的居然就是寇一爵,顿时皮笑肉不笑地挪了过去:“呦,大内宫禁、仪銮殿前,寇郎中是稀客啊。”
郇寰刚别过赵王,就听寇一爵与申不极针尖对麦芒,言语互殴:“申二爷也少见。”
申不极谑笑:“是,确实,这宫宴我的确少来,小时候、十几岁时是常来,后来婚姻大事彻底敲定,便也没必要次次都来物色佳人了,这几年过去了,今夜和寇郎中一样,是头一遭。”
被申不极处心积虑地掀了伤口,寇一爵面上还是笑盈盈不动声色,心里却将申不极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个遍,偏生申不极的话还没说完,更扎心的还在后头:“所以申某惶恐啊,毕竟每年能来宫宴给圣上唱贺祝酒的,都非等闲——”
他睃着寇一爵的脸色,一扬杯,朝廊下正朝大殿走去的左都御史柳曦既虚敬,“诸如三公九卿,还得是大九卿才登得了仪銮殿——”
柳曦既方才在和右都御史楼宥谦谈事,没注意到黑黢黢里陌生脸孔的申不极居然把他也搅和了进去,楼宥谦这个小老头却很机警,一看见招摇在殿门处的郇寰和寇一爵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此时正见郇寰和寇一爵看了过来,他即刻咬住话头,朝三人颔首一礼。
申不极心里大叫天助,瞅准时机,又朝紧跟着两位察院首长而来的兵部侍郎韦不决和老尚书杜育博敬道:“或者是坐镇一方的封疆大吏、身经百战的将门中人——”
看见杜育博时,寇一爵的脸色就已经绷不住了,谁料申不极下一刻就将杯子敬向了郇寰,他手中已经凉得结冰的茶杯硬是被敬出了几分痛饮时的畅快,“再或者是出身世家的有爵之人,尚主的驸马、入府的仪宾,根正苗红的皇亲国戚。申某眼孔短浅,平生二十余年,在这仪銮殿上什么样的贵人没见过?独独没见过寇郎中您这样的五品小官,可见寇妃娘娘的这条亲缘纽带,过硬啊!”
饶是郇寰,也被申不极在皇宫大内的这番胡闹给惊着了,刚要开口打圆场,就见寇一爵居然笑着看向自己,“听说萧老尚书致仕的折子已经批下来了,圣上恩典,留老尚书在宫中过年,放到朝中,这都是多么大的喜事。不过鄙人要格外朝郇侯道喜,毕竟郇侯既是老尚书的族亲、又是天家的女婿,毫无悬念必要接大司寇之衔,这个年纪就已经是秋官尚书,郇侯可是头一人。”
申不极头皮一麻,周遭气势如土委地,惴惴不安地看向了郇寰。
他这回引火烧身,结果烧到了郇寰身上!
不过郇寰远比他想象得从容:“寇郎中过誉了,升降任命乃国之大事,圣上正直清明,天官公正无私,典铨之事必然明功过、孚众望、当所归,我等臣下只需竭心尽力侍君奉职,静候圣意。”
寇一爵哈哈笑了起来:“郇侯说得对,不过鄙人也是替你高兴,要开宴了,郇侯赏脸偕行?”
郇寰佯笑一让:“寇郎中请。”
等寇一爵进了殿,申不极这才战战兢兢地问他:“你真要升官了?我怎么没听见风声?”
郇寰横了他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多嘴。”
申不极自知放肆,吞了郇寰的训斥,乖乖枯坐,等着上场散席。宫宴分上下两场,留下来的都是机枢贵要和皇亲国戚,宴无好宴,申不极抓耳挠腮呆着无趣,乍见郇寰和寇一爵这针锋相对的两个人,居然笑谈融洽、口蜜腹剑的,顿时打消了继续呆下去的念头。
“没想着你们同一派系的人,也刀光剑影的,天下真无一处你郇海山能够安寝。”
“话多。”
申不极哼哼以示不满,“公主那头你还是上点心吧,四周虎视眈眈的,你别以为有了名分就高枕无忧了,连我都看出来了,帝后对你颇有不满——诶诶诶,你别说我多嘴,我就多嘴这一回,我就犯贱,戴碓臼玩狮子,吃力不讨你好!”
郇寰心中无奈:“这是在宫里,得注意。得了,前头就是御花园,该怎么去安福门你都知道吧,我就不送了,申景,看好你家主子,后廷可不能乱闯。”
申景应是,申不极的脾气则一股脑上来了,骂骂咧咧地扬手踩雪走上了宫道,不一瞬就消失在了黑夜里。
郇寰紧了紧领口,慢慢踏雪往回走,没几步,就见宫道旁的梅花正盛,烈焰似火,直燎天际,奈何这场雪太大,把红梅煊赫的心气也浇灭不少。林中远远转着三两个人影,提着扫帚,议论抱怨不绝,想来是扫雪偷闲的宫人。
他刚要往回走,前方迎面走来了寇一爵,“鄙人听闻畅春园的梅花也是一绝,郇侯可有兴致共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