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年没见,沈明枳也莫名有点想她。
是故,郁郁了许久的沈明枳,在自家马车里卸了沉重的头冠,兴冲冲地上了临川的马车,没想到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数落数落着,临川的眼泪就不要钱似的掉了下来。
在宫里听惯了各式各样的嘘寒问暖,临川当真是每回都能给她别出心裁的惊喜。
“你真的是……太坏了,说走就走……”临川边蓄着眼泪,边盯着沈明枳这身翟衣挪不开眼,低声嘟囔了两句:“我还没穿过这样的衣裳呢,不过鹇儿穿着最好看了……”
随即她的思绪绕了回来,因着向来没谱的临川也知道这身礼服贵重,便按着自己不安分的爪子没去碰,只焦急地抓着沈明枳的手,往小臂上撸袖子,作势要看沈明枳身上是否留了什么伤。
“我这不是好端端地又回来了么。”沈明枳看得眼皮直跳,还要装得从容地、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抽回来,无奈地安慰几近情绪奔溃边缘的临川。
临川抽着鼻子,“当时我听见他们说你生死未卜……”她一句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又再度哭了起来。
马车还没驶离皇城警戒,车里就哭哭笑笑、笑笑哭哭,临川精疲力尽了,沈明枳是连死了的心都有了。
临川忽然想起一件事,忍不住爬起来开始告状:“你家的那个郇海山真的是不当人!”
“注意言辞。”沈明枳觉得“你家”这两个字太过刺耳,可惜临川领会错了意思:“你还护着他!你知道他多可恶吗?他自己提前知道了你平安的消息捂着不告诉别人,害得我四处求告,老脸都丢尽了。”
为表示她临川郡主真的是丢脸丢大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蛋,结果自己没控住力,傻乎乎地把自己拍疼了。
沈明枳又止不住地为她这番难以理喻的举动挑眉。
虽然沈明枳很乐见郇寰在临川这里“声名狼藉”,可出于公道,对于此事不得不为他辩驳两句。
在岭南遇险时,沈明枳身边只有戒子和豢养的暗卫,她自己死在他乡不要紧,反正当时那个状况也几乎是活不成了,连累了戒子却是罪过,因此沈明枳将所有人手都指去保护了沈明戒,暗卫也不负所托平安将人护送出去。
于是乎就只留下沈明枳一个人在荒山野岭里躲躲藏藏,趁着血还没流尽,应当是远在化隆、日日思念的亲人保佑她遇见了上山采药的孙先生,捡回了一条性命,等她联络上漫山遍野寻找自己的阴阳卫时,已经过去十五天了。
而郇寰的消息来源,一是南下钦差递送回朝廷的公文,二就是他安插在队伍里的亲卫。他的亲卫再怎样能干也比不过训练有素的阴阳卫,且阴阳卫在明他在暗,做事束手束脚,等他的消息递回京城,临川早就能从宫里得知沈明枳平安的消息了。只是沈明枳因着岭南的局势和当时的谋划,刻意让阴阳卫按下不表,故而等郇寰得到消息,阴阳卫的急报堪堪抵京。
但她忽然又想起了夏至的“嘲笑”,万言万当,不如一默,她还是不要多说。
见临川气得厉害,沈明枳心下无奈,又倍感温暖,正了正有些发歪的姿势,捧住临川的脸蛋:“你求谁了?来,我帮你找脸子。”
一时间,临川胸闷气短,旺得能燎翻天的火气没地方发,骤然听见车外马蹄疾驰,有如平地巨雷,自家的车没停稳就被急掠而过的马惊了一惊,车内的两个人都是一个踉跄。
于是,发誓要找回场子的临川一把扯开垂帘,正打算中气十足地朝“登徒子”怒吼前,“登徒子”似乎也是觉得惊了别人的马车一走了之于理不合,就调转马头又跑了回来,与探出头的临川四目对视——
狭路相逢勇者胜。
临川败了。
沈明枳很稀奇,又觉得像只斗败了的公鸡的临川很丢人,一把把她扯到了身后,自己凑到了窗前,看见劲装的凌厉男子不由得诧异:“凌副使?”
凌云重一扫沈明枳的装束,下马施礼:“臣凌膺见过兖国公主——临川郡主,臣惊扰了殿下的马车,还望殿下恕罪。”
沈明枳一边消化着临川的反应,一边朝凌云重客套道:“凌副使太客气,公事要紧,切莫拘泥虚礼。”
凌云重再一礼,翻身上马率领一干人等就此离开,临走,还不忘扫了躲在沈明枳背后颤巍巍的临川一眼。
鹰隼一般的眼睛,让沈明枳都有几分汗然。
“你得罪他了?”
临川抿着唇,见沈明枳挑眉的样子似是看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不由得更加焦躁,犹疑着开了口:“我找他帮忙的……”
说实话,沈明枳一直都很能喜怒不形于色,这回,怀疑自己的耳朵聋了的她破功了,忍不住揪上临川的耳朵训斥:“你喝高了还是兽性大发?找谁不好找锦麟卫帮忙?舒坦日子过惯了想下地见见世面?”
临川逃了她的掌控,自暴自弃:“诶,我当时不是心急嘛!化隆到南海道十万八千里的,我总不能飞过去吧!什么消息也得不到!气死我了!反正最后忙也没帮成!我又不欠他的!”
沈明枳抓住临川乱挥舞的手,口中似含了裹着钉子的蜜糖,“那他的眼神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锦麟卫是国朝十二亲军卫之首,和阴阳卫、长缨卫并称上三卫,恶名远播,凌云重这个副使也不好惹,但凌云重上头还有指挥使压着,锦麟卫们也不是无法无天横行京城的。
按照临川的脾性,连锦麟卫指挥使肖执真她都能破口大骂,还会怕一个区区副使?她怕凌云重已然是个天大的笑话,凌云重看她的眼神有异更是八百年难见的奇观。
临川又开始抿唇,若不是手都被沈明枳控制住,下一步就是很没风度地啃指甲了,“我我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