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枳朝她一颔首,姜大夫人拦了拦低声问她:“是赏花台布置好了还是前堂来人了?”
沈明枳背过身与诸位夫人说笑,不欲偷听,可该听到的都听见了:“是前堂那位来了,正要找二爷找不见。”
姜大夫人不禁诧异:“真来了?那你快去找,不能让人久等……”
“夫人既是有事,那便去处理吧,这里有我们陪着公主,断断不会怠慢公主的。”方才王夫人意犹未尽,笑着朝姜家二位夫人福礼道。
这便十分失礼了。诸位女眷脸上都露出了鄙夷之色,沈明枳将她们的神色尽收眼底,包括姜家两位夫人脸上闪过的尴尬与震惊,她不得不端出了三分真诚朝脸色尤其难看的姜大夫人笑劝:“既有要事,夫人就先去吧,正好本宫逛了这么久也有些累了。”
姜二夫人连忙指了女使要引沈明枳去早就备下的厢房休息。等姜家二位夫人都走了,沈明枳没有理会跃跃欲试的王夫人,捡起先前早就落了地的话题笑赞:“姜二夫人面若芙蓉,有咏雪之慧,想来苏家的姑娘也都是月里嫦娥般的美人。”
一名上了年纪的夫人连忙接话:“确实,苏家女的确是漂亮,尤其是苏家的七小姐,那模样,若非是岁数差得多了,我儿年幼,我当真要上苏家把她聘过来呢……不过近日苏老太爷身子不好,故而今日只有苏家大公子前来贺寿,女眷们也都没有来,公主殿下是见不到了。”
先前奇怪“四月桃花”的美妇又奇怪问:“苏家最漂亮的不是那个小庶女吗?什么时候变成苏七娘了?”
沈明枳循声看了过去,周遭随着这声问渐起的私语霎时湮灭。王夫人逮到了机会,但说气话来也是满脸一言难尽:“公主不知,那姑娘是个偏了又偏的庶女,出身不好,也不知哪里学的医术,离了家门给衙门里做起了验尸的勾当,这名声——自然也差了。”
方才还在暗慨苏老太爷身子不好与临川府卖田事的牵连,听了这话,沈明枳眼睛一亮,“验尸?她是仵作?”
王夫人笑得不阴不阳:“她行仵作贱业,便算是半个仵作吧。因着她的事情,苏家女的名声都被牵连了,苏老太爷为此生了不少气。”
有人替苏家圆场:“不过她生得真的好,民妇是亲眼见过的,真比旁的姑娘还要美上七分,就是成天和死尸打交道,甚是可惜。”
王夫人不依不饶:“哪个正常姑娘会放着世家小姐不做,巴巴跑去验尸的?她性子也怪得很……”
沈明枳心中对王夫人的三分不喜已经酝酿成了十万分,可偏偏面上不显,王夫人还说得兀自高兴,等到众人都发觉沈明枳的冷淡,王夫人已如跳梁小丑说了不少苏家糗事,而园门近在眼前。
“殿下,不去歇歇吗?”夏至陪着沈明枳绕了另一条荒僻的石子小路,重新回了园子。
“有什么好歇的?江南景色难得,一辈子就看这一次,岂能浪费?”
话落,前方岔路上隐约也走过来一个人,就是方才两问“奇怪”的那位美妇,她见了沈明枳不由得诧异:“参见公主,公主不去厢房休息吗?”
沈明枳微笑:“去坐了会儿,但还是觉得本宫难得来一次,良辰美景不能浪费。陆夫人呢,怎么也独自一人?”
陆夫人脸上露出一抹复杂,朝沈明枳挤了挤眉眼。
沈明枳自诩平易近人,“既如此,不知本宫可有幸,邀陆夫人同游?”
陆夫人生动展示了“惶恐”二字的写法,但“盛情难却”,她还是“乖顺”地陪沈明枳走上了深入花园的曲折小路。
夏至与陆夫人的婢女远远缀在后面,那座雕花古朴的阁楼又出现在了一片花红柳绿里,沈明枳笑道:“姜家二爷与二夫人情谊深重,真是羡煞旁人。”
陆夫人赞得诚挚:“是啊,姜家二爷在苏州的风评极好,与夫人成婚后育有一子,多年未有别的通房妾室,在外面更是连女人的手都不沾,一心一意只向着夫人,当真是让苏州城里的每个夫人都羡慕嫉妒,姜二夫人的命是真的好啊!”
沈明枳轻笑:“确实是好,听起来苏家家私常引人口舌,但大夫人一心维护弟妹,妯娌和睦,确实是好命。”
陆夫人叹息:“大家都不容易啊。”
沈明枳偏头看她。
“今日贺寿来的这位苏家大公子是二夫人的嫡兄,以前就是姜家二爷的反面,吃喝嫖赌无有不沾,偏偏他又是宗子宗嗣,是要继承家业的,苏老太爷头疼不已。不过后来,二夫人出阁,苏家这位竟与姜家妹夫私交甚笃,蓬生麻中不扶而直,苏家这位竟转了性,花街柳巷也不去了,据说在家读书准备科举呢。”
“是好事。”
“是啊,老太爷高兴着呢,谁知道突然出了那一档子事,苏家的口碑都碎成渣了……”
沈明枳挑眉。
“公主您不知道,当仵作也就罢了,事情瞒上一瞒、晾上一晾,也没有人会闲着去戳他们家的脊梁。可偏生这个小庶女长得极美,性子又迥然于众——”说着,陆夫人环顾四周,声音压得极低刚要开口,忽听清脆一声从前方花木中传来,聚精会神说八卦的和聚精会神听八卦的俱是一惊:“诶,十娘,里面真的没有鬼吗?”
“子不语怪力乱神!世上哪有鬼,全是人在捣鬼!”
姜十娘道:“诶,我也不相信的,所以今天我进去看了,没什么异常。可守园的小厮都说夜里有声响,进去看了空无一人,一人这么说或许有假,可大家都这么说难道还有假?就算有鬼,现在是大白天的正午,鬼也不会出来。”
“唉十娘,会不会是你家长辈故意放出的风声,将此地当成了藏宝阁,用鬼怪说保护它……”
“嘘——”
沈明枳抬脚走了过去,那头三个小姑娘登时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