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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胡全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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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将事态的严重全与她说了。郇侯常在京中,更尚了主、与皇家有翁婿之交,应当知道宦臣内监,不可与之交,更不可与之恶交。”

“的确如此。”

胡全德叹息:“因为公主殿下,她失了机会,心中惶恐,近来漉水之事沸沸扬扬,郇侯您这位化隆来使又是响当当的赵王肱股,她更觉不安,便将朱家之事尽数与我说了。我本想寻个机会向您坦诚,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郇寰折了折自己整齐的袖口,“晚不晚不是这么看的,胡大人您最清楚了,什么时候坦诚都是个‘晚’,唯有行动才算早。”

“是,是这样,可郇侯,我要怎么做呢?我能怎么做呢?黄河清而圣人出,可黄河什么时候清过呢?亦或者圣人出而黄河清,可世上真有圣人吗?悬水河不会清,圣人出不出于这春耕秋收又有何裨益?百姓还是要活的,禽兽还是要吃人的,这一切的一切,还是要这么走下去的。我既为江南道按察使,纠官邪,戢奸暴,平讼狱,雪冤抑,以振扬风范而澄清吏治,这是我的职责,是我的权,可郇侯您不知道吗,这一桩桩一件件真的全能由我来做主吗?便是您,在化隆那个富贵地里,便是袭了爵、尚了主、官拜三品,真的就没有遇见过‘无可奈何’‘情非得已’之事吗?”

胡全德被自己的话逼出了激愤,他不该在外人面前这样失态的,可他说的都是深埋心底、不可告人之话,是真,是最真的话,只有“真”才能打动眼前这狂风骤雨而岿然不动的殿前阎罗。

他继续说道:“非黑即白,墨色淡了就是灰,纸笔之间也没有这样的存在。在江南道,江南的天就是我头上的天,飘来了一片叫鄢汝言的云,他要下雨你怎能奈何?你能撑伞遮一人之风雨,能筑堤防万人之洪灾,可雨落下了,谁能不被沾染,谁身上能干干净净不被溅上一块泥点子?我入仕,是为了活,入了仕,便是要让更多人活,只要能活,谁会去管今天淋的是哪家的雨,明天又要听何处的雷!郇侯,抬抬手吧,逼别人也就是在逼你自己。”

一夜狂风骤雨,破晓黎明时天终于晴了,现在那万丈辰光透过片片云彩,正不远万里地给大厅送来一片和煦。郇寰就坐在这样的和煦里,静静接受着胡全德招来的风雨。不,呼风唤雨,凡人岂有此能,胡全德只是掀翻了江南道的屋顶,让这些风雨全都暴烈地浇灌在他的眼前。

郇寰再度闭上了眼。

官至三品,已是无上尊位,可常人爬得再高,总越不过天去。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可雨大了,淹了堤岸死了人,这还是天恩吗?

郇寰莫名生出了一种厌烦。这便是最可笑之处,胡全德说的句句在理,他也字字清楚、历历在目,可为什么要说出来,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为什么又要捅出来?优游林下而不愿见盛世恶疮,掩耳盗铃,这便是最可笑的地方。

他蓦地想起了立在房中的那架屏风。他看的是出世,沈明枳看的是入世。而他这番已在仕途,倒不如从未来过。可这样想,未免过分:现在是升平一朝,魏赵党争纷乱不定,故而这江南富庶仍在漩涡之中;等赵王即位那日就好了,尘埃落定,他们便可以着手内政,肃清时弊,大革积祸。

路经此处,行差踏错都是一个死字,局势千变万化容不得他举棋不定。这便是他的优点了,一旦认定便不会犹豫,郇寰道:“臬台大人,不是我不抬手,这手本就不是我的。”

胡全德凄然:“行江南道按察使,总理漉水爆炸案一切事务,若非是郇侍郎的,这手又是谁的?是公主吗?还是南巡的钦差阎阁老?”

郇寰不说话,只是望向他,他本就委顿的一张脸更比死尸还要灰败。

胡全德明白,可现在,赵王的手就是郇寰的手,郇寰的手就必须是赵王的手,不然朱家就要给鄢汝言陪葬,他自己更不必说了,辞官与站队必择其中之一而余生困顿。

厅内一时静默,唯有厅外庭中鸟鸣四起,叽叽喳喳尽是入夏时的热闹。

胡全德坐不住,郇寰也同样被这日光照得睁不开眼睛,他向边缘坐了坐,从袖中取出折好的一叠纸,起身递给了胡全德。

“这是?”胡全德看过那几张手稿,不解地望向已经踱至厅中的郇寰。

郇寰侧过身,“每张稿纸上都有作者,劳臬台大人找一找,纸上的这些究竟是真品还是赝品。”

一息。

两息。

三息。

胡全德捏着纸张的手开始发抖,等郇寰说完最后一句话,他的手已经抖如筛糠,“此案过后,一笔勾销,互不干扰,各自做事。”

郇寰跨出了大厅,在自己的厢房屋前檐下吹着习习微风。

胡全德必然以为,他的手就是赵王的手。事实上恰恰相反。打肿脸充胖子的事他不曾做,可偶尔做一回也无伤大雅。胡全德绝对不会休妻的,若自己真把事情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这江南道的烂摊子由谁来料理就要让赵王一系头疼一阵,毕竟屋顶是他们拆的,补不好漏了雨,圣上就要拿他们是问。

不,不是他们,只是他郇寰。

稳扎稳打地把事情办完,不贰过,不迁怒,这便是他南下此行最大的指望。就如胡全德说的那样,逼别人就是逼他自己。

现在让胡全德去查瓷窑手稿,若无事皆大欢喜,若有事,那就让他来办,正好那些关于他暗中通魏的流言不攻自破,他还能清清白白当他的家。

胡全德的家保住了,那他自己的呢?

“主子?”冬至走了过来叫回了郇寰游走的神魂。

“殿下走了?”郇寰揉揉眉心。

冬至应是:“嗯,和端王爷一起回的苏州。哦对了——”冬至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份大红洒金的邀帖来,“这是姜家托人送的,姜老太爷要过八十大寿,听闻主子南下办案,便送了一份邀帖,还嘱咐说办案为要、得闲就去看看,老太爷还挺想您的。”

郇寰没接那帖子,回身进屋,脸上的严肃却化了开来:“姜老太爷哪是想我?是在替他的儿孙想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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