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海晏护着你,你在水峰就是个外人!还敢腆着脸当这个长老?”
天问将本来在艰难看书的笨拙小女孩塞到里间,砰地关上门,自己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对峙着众人。
“你们放什么屁。”女人脸上隐现煞气,“青鸟几百年没出现了,跟师兄有什么关系?他是身体不适,在峰主殿里修养。你们怎么不当面问他,你是不是死了?”
有人一噎,不甘心地开口:“谁知道那是不是你布下的幻术……”
天问冷笑一声:“那你去啊。把法术噼里啪啦甩他脸上,跟他说,我怀疑你是假的,你已经死了。”
那人不作声了。
峰主毕竟是峰主,海晏虽然衰弱,但依旧是水峰第一人——并不是谁都像天问一样肆无忌惮。
但还有人冷不丁开口:“那青鸟是怎么回事?”
天问抱着双臂,扬起眉。
“谁知道。云破夜不是一直不见踪影?没准他死了吧。”她冷冷道。
金峰之上,被造谣已死的云破夜看着云间月上,盘旋哀啼的青鸟,若有所思地抚着手中五行之剑的剑柄。
他身后是满是禁制的隐秘洞穴,以及两位神色阴郁的护法。
两位护法也望向天际的青鸟。
踏雪愣愣开口:“青鸟的传说……是真的吗?”
白发少年没有回答。
踏雪目光极为忧虑,看向少年模样的剑主:“峰主,大乱将起。我知晓您必须闭关修炼养伤,但此时峰中人心浮动,长老们似乎有所动作……”
云破夜摩挲着手中长剑无色之身,沉吟不语。
飞鸿忽然问道:“峰主新获宝剑,不知是何来历?”
云破夜目光扫过透明的剑锋,忽然露出了一个很淡的笑容。
“吾名之为,五刑。五峰之五,天刑之刑。”
这个名字太过意味深长,飞鸿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应答。
曾经离登天最近、如今却骤然摔落至山底的剑客,倏然转身,白发在风中飘散。
他走入满是禁制的洞窟之中,没有回头,只淡淡开口:
“艰难横逆之日,正是剑斩一切之时。”
两位护法皆是一震。
土峰之上。
土峰峰主慕九黎站在峰主殿外,盯着盘旋一圈后离去的青鸟,神色复杂。
他低声喃喃:“最美丽的鸟,也最为不祥。”
慕九黎罕见地没有理睬自己身旁脸带寒霜的妻子,而是专注地看着前方低头不言的韩无言。
土峰皆知,韩无言人如其名。
她的话,当真是很少的。
美丽而古板的女修,只是低眉敛目地垂手站着。月光照在她身上,仿佛照耀着一个与任何人与事都无关的美丽木桩。
但慕九黎决不允许她做一个木桩。
他目光深沉地凝视着这个自己从人间捡回来的重宝,轻声开口。
“韩长老,近日要辛苦你,多多炼器了。大乱将起,我土峰……”
他慢慢道:“不能没有准备。”
韩无言凝视着地面的目光,微微闪动。
“……是。”
火峰之上。
自大比结束之后,霄汉就将所有弟子拎到了训练场。
所有人由他亲自教导敦促,不论是他的徒弟,还是别的长老的徒弟,还是没有师门的普通弟子。
“你们没有时间再慢慢来了。”火峰之主神色从未有过地严肃,几乎接近于警告,“你们过去平安顺遂的好日子,从今开始,再也没有了。”
霄汉在峰中一直受弟子们崇敬,因此弟子们虽然惊讶不解,但也都乖乖跟着他训练。
训练场上乌泱泱的人,却无人说话,只有弟子们练功时,动作带出的劲风声响。
因此,青鸟从云外飞来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清亮高亢、又悲哀婉转的声音夺走了。
包括霄汉。
英迈超群的火峰之主,在看到云上那梦幻般的青鸟时,面容瞬间绷紧。
他沉沉地望着青鸟,听到弟子们夹杂着不安的窃窃私语。
“那个……是典籍里的青鸟?”
“不是说那是最不祥的鸟么……千年间寥寥几次出现,都是几个重要人物陨落的时候……”
“是哪个大人物死了?”
霄汉的视线,从云端,转移到弟子们惶惑不安的面容上。
突然,他一声大喝:
“无身有身,谁能不死?!”
面对吓了一跳的弟子,霄汉素来爽朗带笑的面容上毫无笑容,甚至带上了怒,属于绝顶高手的威压毫无顾忌地释放出来,压迫得弟子们喘不过气。
“见闻生死便心大动,如何窥得大道之巅!”
所有人纷纷低头,无人再敢说话。
霄汉抱着双臂,手却深深地抠入了自己坚实的臂膀。
他望着天际逐渐远去的青鸟,沉着脸,像是喃喃自话,又像是在对谁低语。
“你我之间,还未了结。你跑不掉的,白。”
木峰之上。琼夫人站在峰主殿外,碧裳舒展,衣带当风,高华不可方物。
她神色比月色更恬淡,被轻纱遮覆的双目,凝视着空中盘旋的青鸟。
有长老走到她身后,神色忧虑。
“峰主。”
他唤了一声之后,便欲言又止。
碧裳女子没有回头。
长老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有忍住,小声开口:
“典籍上说,五峰创立者共同用灵力凝成了一只青鸟,作为五峰之间的信使。青鸟啼,神人陨,历史上寥寥几次青鸟出现,都是有峰主身亡的时候。但明明大部分时候,峰主陨落之时,青鸟也没有出现。在下愚钝,实在不解,还望峰主开示。”
夜间静谧的风,吹拂过山巅。美丽雍容的女人,五峰的智首,淡淡笑了笑。
她开口,声音幽幽:“相关之事,未必互为因果。”
长老怔然,迟疑地开口:“您是说……不是青鸟在峰主亡故的时候出现,而是青鸟传递的信息,和某些峰主的死亡有关?”
他思索着,却也愈加疑惑:“那青鸟啼鸣要传达的,究竟是什么呢?”
琼夫人指尖轻轻抚过鬓发,慢慢理顺被风吹乱的发丝。
她的声音比夜风更轻。
“劫难。”
长老骤然失语。
五峰的智首,慢慢取下覆盖双眼的轻纱。
“我要你去查一个人。”
碧色的薄纱,被捧在女子白玉般的手上。这般简单平凡的动作,却让她身后男子,浑身一凛。
“听凭吩咐。”
他口中应承,却迅速低下了头,似乎生怕与女子视线相撞。
幸好琼夫人并没有回头,只是仰着头,对着深沉浓黑的天幕,与亘古沉静的月光。
“那是个白衣黑发的少女。”她轻声道。
长老一怔:“这样的特征似乎很寻常……”
“呵。”
传说中能看透一切的琉璃眼的主人,极淡地笑了一声。
“更不寻常的特征……那么,她身上,少了七根肋骨。”
在这个月色如梦、青鸟啼鸣的长夜,五峰的一切骚动,对于白来说,都没有那么重要。
她站在巨湖之畔,抬头看了一会高空中掠过的青鸟,便一头扎进了巨湖。
步入湖底的洞窟,一路走到尽头。
巨大的溶洞中,当时淹没洞窟的潮水已经褪去,洞穴的中央,是一具被掀开盖板的黑沉棺木。
红衣的怪物坐在棺木之旁,沉寂得如同一尊雕像。
白衣少女出现的刹那,他动了动。
然后,缓缓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