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秋禾那双眼瞳,却看见了一些犹豫踌躇……
她想说的怕是远不止这些。
果然,不一会儿,秋禾接着问道:“承望公子,过些时日,你还要留在山中么?”
过些日子……
承望也不知。
眼下暂居秋禾家中,实是感恩她全家收留之情。他当时出手相助,报恩在前,也仅是办了力所能及之事。
再过几日,他为秋禾众人驾马也一月有余,总是有分别的时候,就看秋禾何时不再需要他这位“师傅”了。
他一边思索着自己的去处,一边也听见秋禾也说起自己的难处。
她说:“官府之上,有律法相逼,我也该嫁人了。小时候,我见过很多十来岁的姑娘嫁人,此后再没回过村里……”
是的,承望明白,女子嫁人,尤其远嫁……便是与少时的一切告别。
山路遥遥,走出去后,她们身上负有一家老小,可再难往回走。
看来,秋禾也将离开这儿……
那么他便不该再寄人檐下了。
承望看向那叠新制的衣裳,又看向秋禾,他朗目疏眉流露出不尽感激之意,心中很快想好了告别之词,眼前先静静听秋禾所言。
她说:“我爹娘见识过数不清的少年人……踏实肯干、聪慧过人的不少,可做我夫婿之人却无。”
承望点头道:“秋禾姑娘应与秉文兼武之人相配,我少时见过不少这样的人,可惜无法叫姑娘与他们相识……”
秋禾确实是个好姑娘,真希望她不要因律法在上,而随便寻一人凑合过。
承望想。
“所以……我既要嫁人……”秋禾说着,终于还是哽咽住。
承望知此事令人伤神,他一外人安慰亦是意义不大。
坦然接受这相逢于萍水的告别,才是最好的办法。
他想好如何接话,只待开口心中所思——姑娘保重,小生便告辞了。
谁料,秋禾换了口气,话锋一转,诚恳道——
“承望公子做我夫婿如何?”
“?”
承望惊诧,千算万算……
原来方才秋禾拐这么一大圈弯子说话,是已将算盘打到了他身上。
“公子莫要误会!与我结亲只是为解眼下燃眉之急!也能为你添上户口,考学为官……”秋禾也知承望诧异,本就“自觉理亏”,这下更紧张得不敢看他。
承望沉默片刻,认真问她:“你与你爹娘…当真认可我?”
“嗯嗯……”秋禾垂着脑袋,只觉心中怦怦狂跳,已是说不出话来。
“小生如今落魄,想来仅能入赘姑娘家,姑娘可愿意?”
“……”听见这话,秋禾瞪大双眼,她猛地抬头看向承望。
忽而对上他那双不知为何含情脉脉的眼眸……
“咳咳咳……”秋禾胸口一梗,一口气咽不下去,点着脑袋像是应允,却转头夺门而出。
留承望一人在原地还有些困惑。
其实,他先前对秋禾一家人说了谎话。
他并非为生计而四处奔走做苦工的穷人,而是出身于隶州世家之首承氏。
不过于承望而言,纵有后者的声望,过的也不是什么闲适日子。
于隶州二十载,他才貌出众,却遭人忌惮,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过往每刻像个鲜衣怒马少年郎,实是与囚笼中的困兽般,身边没有淳善之人,也从未如此直白地面对过一位年龄相仿的姑娘。
造化弄人,他遭迫害后,拖着瘸腿翻山而来,捡回一条命,便是见到这样一人……
感觉……
很怪异。
来到这里,他再不能、更不愿以那险些让他丧命的身份而活。
眼前,有人愿意赋予他一个曾经无法拥有的平民身份。
他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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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一下说了好些话的秋禾跌跌撞撞地又跑向爹娘卧房,推门进去,还喘着粗气。
“爹……娘……女儿不用离开家了。”
“什么?”季桐以为自己幻听了,也不知自己的宝贝大闺女冒冒失失,在瞎说什么胡话,“大晚上,为何事如此着急?啊,还有,那些衣裳拿去给承望小公子了么?”
“应当说是……拿去给您女婿了……”秋禾心中也觉怪异,却还是脱口而出道。
“!女儿你这是……?”
此言令季桐何其诧异,但她身旁的秋良仅是从容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