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常念又背上了好大一口锅,她用肩膀撞了一下隗絮,意思是给我正常点。隗絮甚至都不敢正眼看她,只是飞快地扫了她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若是没有发生那些事,你们相遇在江南,该多好啊。”秦远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河边,去看那几只已经勇敢地在水里游泳的鸭子。
秦常念起身,准备跟过去,又低下头,在隗絮的耳边调皮地小声说道:“江南的小公子可多了,我可不敢保证我就一定会看上你。”说罢,眨了一下眼睛,跑到秦远身边去了。
隗絮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也起身过去。
秦远看着远方,又沉默了好一阵。秦常念左右探着脑袋,怎么没明白他在欣赏什么。远方是光秃秃的草原,雪化了一半,变成一块黄,一块白的,更显得斑驳。漠北很大,远方的远方还是草原。也许有高山、也许有河流,但谁知道呢,也许什么也没有,毕竟想象里的东西最美好。
就在秦常念快要忍不住催他走的时候,秦远背着手开口了:“常念,找个时间把隗公子送走吧。”
“送去哪?”
“送回北凉。”
“可是圣旨上说,他仍然继续在这里当质子啊。”秦常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想一向稳重、做事三思而后行的秦远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隗絮也颇为意外,他是要为自己抗旨吗?赶紧说道:“秦大将军不必为我冒险,我可以继续留在这里的,没关系。”
秦远跨过秦常念,走到隗絮面前,很严肃地问道:“那你是准备用你的命赌吗?”
秦远以为,隗絮被保护地太好了,虽然是少主,却不精朝堂的利益争夺。他不知道,他留在这里,最终只能是死路一条。
“是。”隗絮却没怎么思考,就铿锵有力地回答了。
秦远更加意外地看着他,眉头紧皱:“你还太小了,你不懂。”
“我明白。大齐将您调为征北将军,不日便要开始讨伐北凉。若是赢了,连北凉都没了,那还来的我这个少主?若是输了,以大齐的国力,也不可能就此崩塌。而我这个少主一定会成为皇帝泄愤的工具。所以,左右我都是活不了的。”隗絮很平静地叙述着,仿佛他也只是个说书人,在讲一段中原和少数民族的故事。
秦远没想到他看得如此透彻,但也更疑惑了:“那你为什么……”
隗絮低着头,没有从自己的角度来回答这个问题:“违抗圣令,放走质子,您一定会被怀疑通敌叛国,那您怎么办,大小姐又怎么办。”
秦远长叹了一口气,对他来讲,做这个决定同样艰难。可是他从前做错过一次了,他不想再在隗絮身上做错第二次。他太无辜了,他们都太无辜了。
秦远从新帝登基之初就陪在他的身边,战功赫赫、出生入死。可以说,今日李骤之所以能稳坐江山,有一半都是他的功劳。在最开始的那几年,秦远被李骤视为最忠诚的盾、最锋利的刀。在帝京镇压李骤弟弟掀起的叛乱的时候,替李骤挡了一剑,险些丧命。李骤颇为感动,赐了一块免死金牌。
所以秦远原本的计划是,用免死金牌保住秦常念。而他,可以接受任何结果、任何审判、任何罪名。
年过半百了,他就想坚持一次做对的决定,而不是做对自己最好的决定。
回到府里,秦常念衣服都来不及换,就立刻去找秦远:“父亲!我知道您想保隗絮,但一定会有更好的办法的。公然违抗圣令,您一定会受罚。”
秦远走过来,拍了拍秦常念的肩:“常念,这也是我的人生。”
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想试试看。
秦常念一时脑子也乱了,决定回房间好好想想。她刚走,隗絮又来了。
隗絮对着秦远郑重地鞠了个躬:“秦将军,您已经为我做得太多了,我无以为报,深感惶恐。还请您不要为了我牺牲任何。”
秦远在椅子上坐下,叹了口气说道:“是我对不起你们家。你父亲当年与我一起做官,我们志趣相投、颇为交好。听闻我妻子去世后,你父亲还多次前来探望我,在皇上面前替我说话,能为我做的都做了。可是你们家被人陷害之时,我无心朝堂之争,已经前往漠北。最后竟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家落难、逃跑,这是我欠你们的。欠了大半辈子,欠到你都这么大了,也该还了。”
“秦将军。这世上本就没有谁欠谁的,就算欠了,也早就还清了。”隗絮望向秦远的眸子很冷静。他岂会不知呢,大家都是撑着泥船过河,没有谁能救得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