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茶迟迟还未奉上,月枝心头怒气沉攒,将昭音安置好后,便转身走到院子亲取了热茶。
见昭音小口啜饮,面色放缓,月枝才折返回到院中。
翠珠正坐在院中那把乘凉的竹摆摇椅上和银簪谈笑,小侍女围在二人身旁,俨然一副主心骨的模样。
见月枝走来,翠珠虽有些心虚,但还是直起腰杆发问何事。
“我让你奉上的热茶汤呢?”
翠珠避开目光,虚望向别处:“你何时叫我奉茶了?”
“耳朵不好是么?”
月枝点点头,似乎能理解。
下一瞬翠珠脸上忽迎来一记巴掌,月枝抓住她花满心思的发髻,俯视道:“现在能听到吗?”
众人张口无言,颤颤看向月枝的目光都带着惶惧。
翠珠痛呼一声,打破溪霜院此时的冷寂。
发髻上的那只手更用上些劲儿,愣怔间翠珠竟有几分将掉头颅的荒谬感。
她嘴微动,又要放声哭喊时,忽被月枝一手捂住半张脸。
“掌院姐姐,”月枝恭敬叫她,“你再叫一声吵着姑娘试试看?”
翠珠舌尖尝到了血丝滋味,眼角流下的清泪沾湿碎发,发髻簪饰落地叮当。
此时狼狈姿态与方才那般高高在上实有云泥之别。
月枝扫视旁人,众人瑟缩身子,生怕下一个遭罪的是自己。
然而月枝并无闲心一一立威,她看向银簪,说道:“到珍馐堂要份清粥。”
银簪应声颤颤:“是、是、我马上去!”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在出了溪霜院后,银簪如溺水将亡忽逢生机般无力又庆幸。
她不敢放慢步子,又不想回去,正想着去找夫人告状,便见到珍馐堂的管事。
“哟,这不是银簪姑娘么?听说你和翠珠都到了贵人院中去享福啦?”珍馐堂的管事姓陈,单名一个福。
陈管事笑眼眯眯着打趣。
银簪一想到翠珠适才模样便觉得自己了无生气。
她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没什么心思和陈管事闲谈:“您怎么来这儿了?”
“哦,二姑娘叫人送些清素膳食来给大姑娘。”
陈管事把檀木食盒递给银簪:“你在溪霜院当值,那我就少跑些。”
“今日珍馐堂到李管事轮值,那我现下便得闲空,可以去接小孙儿下学堂了。”
陈管事笑呵呵地离去,不给银簪拒绝的机会。
手上突然多了东西,银簪双手拿好,有些绝望地回身望向溪霜院。
“我一定要找夫人告状!”
她暗下决心,深吸几口气,便换上谄媚的笑容踏进溪霜院。
院内,侍女们分散各屋洒扫,不再如走时散漫。
翠珠不知去向,银簪在递上食盒后,自以为隐晦地问句:“月枝娘子,院里怎么少了人呢?”
“翠珠在姑娘屋里。”
银簪有些惊讶,隔远些距离小心地跟在月枝身后。
待进屋见了翠珠,银簪不由目瞪口呆。
那奴颜婢膝的软骨头是谁!
“姑娘,京中现下正时行远山黛螺……”
翠珠闻步子声响,抬首顶着半张红肿的脸朝银簪一笑。
银簪笑不出来,她别过眼,朝昭音问安,借口帮忙洒扫后便先行离去。
月枝扶着昭音落座,她打开食盒,端出一碗温香清粥,又端出几叠素炒。
孟昭音盯着其中一道煿金炸笋,问道:“你何时让银簪到珍馐堂的?”
月枝答道:“约是半刻前。”
孟昭音执箸夹起一小块炸笋,目光又看向几叠清淡素绿,好半晌才轻笑出声。
月枝见此不解:“姑娘,菜有问题?”
孟昭音摇头道:“没有。”
清粥温热落肚,直叫那脆弱的胃舒展开来。
这一桌或许过于寡淡,但在孟昭音眼中,恰如今日午时的黄金鸡、东坡肉、五珍脍。
……
夜色弥漫,月隐云雾。
一小厮于月夜中疾步行驰,平缓喘息后,抬手叩响溪霜院的院门。
笃笃笃——
外头传来短暂又急促的敲门声,院中守夜的侍女忙上前将门闩放下。
院门吱呀一声,侍女对上小厮陌生的脸,疑道:“你是谁?”
“姐姐,我是珍馐堂上的。”
这声姐姐脆生生,叫得侍女笑开了眼:“来这可有什么要紧事情?”
“侯爷刚下朝,半刻后到府上,夫人让我请姑娘到珍馐堂用晚膳呢!”
那这便是头等紧要了,侍女快步走到里屋,向屋外的银簪通传。
银簪见状连忙应下,拂过珠帘。
珠帘难免生出窸窣清响,昭音抬首看向来人。
银簪垂首道:“姑娘,侯爷要回府了,夫人请您到珍馐堂用晚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