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黎顿了顿,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
阴冷潮湿的地牢里,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有些令人作呕。
孙何从小生活锦衣玉食,从来没有住过这样的地方,凌乱的床榻,遍地茅草,一不小心角落里还跑出一只老鼠来,把他整个人都弄得精神紧绷。
这根本就不是人住的地方。
这时,脚步声靠近,在这空荡的地牢里回响。
孙何忙抬头,看见裴暻煜带着江晚黎两人走近,最后在他的牢房前停下,江晚黎手里还捧着个托盘。
孙何赶紧冲过来跪在裴暻煜身前:“城主您终于来了,要为老臣做主啊!老臣兢兢业业为国为民,从未有过二心,可是彭瑞宇这个无知小儿……”
他颤抖着手指向彭瑞宇,控诉他的恶行:“老臣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竟然要被污蔑至此,城主您可得为老臣做主啊!”
看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痛哭,裴暻煜只觉得有趣,他向牢房走近,开口道:“孙大人,孤记得自己小时候还没到膝盖高的时候,你曾瞒着孤的爹娘,带着孤偷溜出府去,你还记得吗?”
孙何忙点头,笑着想用旧事拉近两人的距离:“先城主对城主您太过严厉,老臣看不下去,也是心疼当时的少主,所以才会想着偷偷带着城主出府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裴暻煜当时并不允许出府,因为他的功课还没完成,即便功课完成了,身边也得跟着一群护卫才可以出去,裴暻煜自然不乐意这么招摇过市,孙何当时相当于他的救星,所以裴暻煜记这件事记了很久。
如今,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
“那时候,孤以为孤的身边都是很好的人。”裴暻煜没什么感情地扯了扯嘴角“可是直到现在孤才明白,人都是会变的。”
孙何的脸色几经变化,死死地盯着裴暻煜看。
裴暻煜:“杀了孤,你能得到什么?”
“城主大人可真是折煞老臣。”孙何拳头攥紧“老臣怎么可能会杀城主,给老臣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呐。”
“你还有什么不敢?”彭瑞宇呵斥了一声,泄愤似的踹了一脚牢房的铁柱“你当真以为我们还会相信你的鬼话吗?”
“你怎么对得起故去的先城主?”江晚黎也插话“先城主生前待你不薄,结果你却这样背叛他们,背叛星渡城,甚至还要刺杀城主,孙何,我看你是疯了吧。”
彭瑞宇将那些证词全甩在他面前,顺便通知他:“像刘豹这样的小喽啰,我们都已经清理干净,放心,不会再有人救你了。”
孙何脸色惨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江晚黎打断他:“是不是欲加之罪你我都清楚,何必继续装模作样,况且我们来见你,也不是为了给机会给你平反。”
孙何陡然一僵,直至此刻,他才真的意识到自己没救了。
他摔坐到地上,茫然抬头,既然都已经认定他的罪,为什么还要来见他,为什么还要提起往事。
裴暻煜摆摆手,示意江晚黎两人先退下。
江晚黎将手里的托盘交给他,自己跟彭瑞宇对视一眼后转身离开。
裴暻煜手里拿着托盘:“孤只是想知道理由。”
“什么理由?”孙何低下头,不跟那个站得高高在上的人对视。
“你若是不愿意说,孤可以让他们用刑逼你开口。”裴暻煜表情不变“毕竟相识一场,孤也不想让你受那些皮肉之苦。”
孙何:“……”
裴暻煜没再说话,他在等,等孙何给出他的答案。
许久之后,孙何挫败地瘫坐在地上,大概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也不再注重用词:“我都快忘了,十年前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
他抬头看向裴暻煜,看到少年的脸阴沉着,看不出半分少年人该有的张扬。
“星渡城刚破时,我也想过要拼命,但是他们并没有灭星渡,我活了下来,代价是活在一座无主之城里。”孙何眼里渐渐失了光芒“同时,我的生活也越来越困难。”
在沉垣宫的压迫下,他们的生活总不会太好,孙何家世代为官,一直都生活富裕,突然来这么一下确实落差太大不好接受。
年复一年的落差,还有作为沉垣宫附属的卑微让孙何的心态慢慢发生了变化,他不想再坚持什么信念,不想再这样痛苦下去……
裴暻煜:“于是你选择跟沉垣宫合作?”
“是。”孙何捂住脸“我跟他们合作,他们不会为难我,也还给我以前光鲜亮丽的生活。”
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他不该有错,可是面对裴暻煜那张尚且稚嫩的脸,他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裴暻煜:“他们要你做什么?”
“奴役百姓?剥削百姓?但这是他们给我的特权,让我能够继续享受过去的富贵荣华。”虽说是踩在百姓的血肉之上换来的。
除此之外就是要他帮忙盯着裴暻煜的一举一动,裴暻煜的所有动态都要报告回去。
孙何一直照做。
“他们应该没让你杀孤。”裴暻煜垂下目光“孙大人,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孙何顿了顿:“刘豹死了,很快你们就会查到我头上,我不想死。”
他知道刘豹那条线能扯出许多东西,查到他头上那是早晚的事,在那之前他得先下手为强,他不想死,那死的就只能是别人。
过去十星渡城没有城主他们照样活得挺好,就算未来没有这个城主也没关系。
那时候孙何已经顾不得沉垣宫那边给自己的任务,裴暻煜不死,他根本不可能活得了,管他的什么任务,活着才最重要。
他找来了自己最强的刺杀队伍,想摸清裴暻煜的行踪给他致命一击。
裴暻煜突发奇想要去郊游,简直给了他绝妙的机会,只可惜这个机会他没把握好,反而彻底将自己暴露出来。
“我只是不想死……”孙何呢喃自语“我有什么错……”
裴暻煜将手里的托盘放下,上面是一个酒壶一个瓷杯杯,裴暻煜将酒倒入瓷杯,伸手放到孙何面前的地面上:“请。”
孙何颤了颤,他看见裴暻煜阴冷的眼神……
“城主……”
“别逼孤找人给你灌下去。”
孙何震了震,他伸手拿过酒杯,谁会不怕死,可是他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他将酒喝了下去。
裴暻煜站了起来,看见孙何嘴角溢出鲜血,记忆中那个人已然模糊。
裴暻煜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江晚黎和彭瑞宇站在大牢外,见他走出来,抬头看向他。
裴暻煜摆了摆手:“他死了,走吧。”
江晚黎跟在他身后:“荨菰域来了消息,据说他们的少主会到星渡城暂住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