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六号今儿怎么亮灯了啊?”
“可不嘛!六号那户之前住的是姓高还是姓郑来着?搬走得有十来年了,我都快忘了长什么样了。”
“我记得,姓高,他们全家早就奔美国去了。今儿个回来,也不知道是常住还是短住。二条!”
“您瞧王姐这记性是真好!过两天咱们上门唠唠呗?小玉这阵子腰椎不太好,打不了两圈儿就喊回家,要是能把这新邻居拉过来成牌友,咱就不用愁三缺一了。”
“嘿,我看成!咱这片儿本来人家就不多,多走动走动才热闹!”
“哎哟!胡了胡了!”
第二天清晨,王太太坐在露台上喝着茶,楼下自家老公在草坪上晃晃悠悠打太极,隐约看见远处湖边6号楼前,一个青袍的小道正打着漂亮的云手。
王太太拿起手机,相机放大50倍焦距,终于看清了人影的模样。
“邪门儿了老王,咱这片小区这么多出家人吗?“
高穆清抵京时已经是午夜,房屋管理中介很专业,在收到她回国的消息后,一个星期就完成了房屋的修缮和园艺。
躺在儿时小床上,高穆清放空地盯着天花板,仍然在消化自己真的在一个星期里就做好了生活翻天覆地的打算。
三年前,她还是华人圈儿里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在顶尖的学府里跟着顶尖的团队做研究,如果按照这条道路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大概三五年,她就会理所应当地进入导师的研究所或留校任教,像千万个在美的华人精英一样拥有令人羡艳的体面人生。
但当第一次拿到粒子对撞机的微粒轨迹数据那晚,她做了一个难以描述的梦,梦见她追着一颗渺小的微粒踏步虚空,眼前的日月星辰像被无形地漩涡拉长扭曲,她刚想用手抓住面前的微粒,视线突然穿过自己的肢体,看见她的整个躯体不断变化扭曲,像一个不停旋转的万花筒,每一部分都在闪烁、交替,上一秒她的脸还像液体一样流动,下一秒就伸展、收缩,最后交织在一起。
她瞬间惊醒,头脑中维持的眩晕感令她忍不住冲到卫生间干呕。作为物理系学生,她找到了最精准的语句描述那晚的梦境——
“我好像,在三维空间里,看到了我四维空间里的投影。“
学姐嚼着沙拉欲言又止:“Monica,死线还有一个月呢,不要给自己这么多压力,要是数据太多你整理不完,我可以叫彼特帮你。”
“我跟他真的不来电……算了,可能确实因为压力吧。“
等到第三天她再一次从这个梦境里惊醒时,她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
再负面的情绪也不至于导致三天都梦到相同的场景。
由于太过匪夷所思,心理医生只给她开了几粒安眠药,告诫她暂时不要继续她的科研任务,好好休息几天。
高穆清“嗯嗯“地答应着,白天继续坐在电脑前整理数据,晚上按量服用安眠药。
不幸的是,一周后模型跑出来的数据显示明显的样本缺失值,起初她以为是模型的系统误差,可请教完团队里的师兄师姐才发现,模型参数并没有问题。
祸不单行,晚上的梦境也越发诡异起来。
梦里她不断变幻扭曲的投影竟开始向前方无序延展起来,像一团混沌的肉块长出了无数与身体同等大小的触手,无尽地向前游走,仿佛要触及时间的尽头。
她加大药量,得到的不是更深沉的睡眠,反而因为人体的变幻蠕动让她愈发恍惚,这种眩晕感甚至逐渐持续到清醒之后,好几次让高穆清吐得昏天暗地。
终于在一个月后,严重失眠的她坚持不住向导师和学校申请了休学,回家疗养。高父高母很担心她的精神状态,便举家一齐飞到了太平洋的旅游小岛上。
碧海环绕,白沙如银,海风轻拂,椰影婆娑。岛上的火山口吐露着大地的热息,瀑布如银练般悬挂在翠绿的山崖上。
高穆清无所事事,成日信步在这样的人间仙境里,在一个晴朗的午后走进了太玄道观。
观内一片静谧,唯有微风穿过堂间。
“这位善信是第一次来太玄观吗?“
女道长目光如深沉古井,高穆清做出个不太标准的拱手礼。
“想不到岛上还有这样一处仙所,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在下张仪香,是本观的住持。“
“见过张道长……打扰您修行了。“
“你我今日相见是天缘使然罢了,善信可是心有烦恼,不妨说与我听?“
即使高穆清是个再坚定的科研员,在这一个月的精神打击下,san值也掉得差不多了。
她将梦里诡谲的画面描述给了张道长,心想这种邪门儿的事也许真的只有这些出家人有办法。
“也许确实是我研究压力太大了,微观粒子世界本来就涉及弦理论和多维假设,可能我只是在梦中具象了假想的四维空间吧,可是连续一个月做一样的梦实在是太不讲道理了,我不会真的……撞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