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什么救不救的,文昌伯府可是犯了事?”郗住风微微一笑,将书翻了一页。
唐月本抬起了头,又深深磕了下去:“郗大人遇刺一事是家父的手笔,如今杨大人震怒,文昌伯府怕是终有一日要被夺爵削家。”
杨衔……果然厉害。
郗住风握着扇,听着风梳竹叶簌簌而落,腕上的玉镯滑下手臂:“这该求杨衔。”
杨衔……自然不好求,事情发生后唐月本不知道给杨衔递了多少消息,具是石沉大海。
杨衔看不起她文昌伯府,身边更是不缺一个伯府的助力,比起留文昌伯府一条活路,杨衔更愿意让文昌伯府万劫不复。
唐月本见郗住风并不讶然她所说,便知自己父亲办的蠢事根本瞒不过任何人,后背冷汗直流。
“郗大人若能抬抬手,文昌伯府将唯大人马首是瞻。”唐月本深深叩头,已将尊严压入尘埃,毅然决然道,“待此间事了,我会恩荫入仕,为大人马前卒。”
以如今文昌伯的爵位恩荫,只怕只会是个七品官,唐月本如今断尾求生,显然诚意已足。
“你父兄皆糊涂,却不曾想末了撑起家业会是你。”郗住风弯眉含笑,“如今你可做你家的主?”
唐月本抬头:“父亲病倒,兄长疯癫,新嫂病弱,我虽愚笨,万幸有大人看顾,自敢勉力一试。”
“唐月本,”郗住风掌心扣在书册上,食指不自觉的摩挲着,“以后的路不好走。”
唐月本眼眶一红,几乎落下泪来:“是我该偿还的。”
郗住风淡淡道,已然应下:“我会劝下杨衔,你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她并不信任唐月本。
唐月本娶了水如,文昌伯府迎大夫人,唐月本是送给郗住风的投名状,唐月本是个聪明人。
郗住风要用她,却也不喜欢这样的人,幸好,有水如在。文昌伯府百年后,只会落入异姓人之手,水如不会让文昌伯府留有唐氏香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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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屿川,这是寺丞大人交代的卷宗,你尽快整理。”观政的士人把一沓卷宗放在了黄屿川手边,简单交代了一下。
黄屿川握着笔头也不抬的应了。
“对了,”那人说道,“你让我留意的卷宗我问过沈大人了,他说他不曾见过,不过有一些类似的残卷摹本,他叫人放在这里了。”
黄屿川猛的抬起头,呼吸骤急,目光落在了卷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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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住风垂眸看着唐月本离去,转身出了引剑风声,沉重的梨花木门缓缓推开,只见栏前女子轻轻侧身,长辫黑亮如漆,明眸皓齿,红唇未起便观得三分笑意。
“好巧啊,郗大人。”徐观蘅道,“半道得了大人那貌美婢女的消息,一路心怀忐忑的赶来,只盼一见大人。大人如今今非昔比,不足一年便三次高升,厉害得很。眼下这金光闪闪的履历,吏部上下无不轻抚大人的卷宗,以沾喜气。”
“便是不知徐大人摸没摸。”郗住风说。
徐观蘅道:“我自然不会错过的呀。”
郗住风提裙迈出门槛,两人并肩绕出了楼内。
浮生盏沿河筑楼,可得清波荡漾,水汽蒸腾,一时好风光,身后门窗大开,空旷幽静,一眼可见四下无人窥听。
正是说话的好地方。
“我可比不得徐大人,是太子殿下的红人,徐大人说这话,叫我诚惶诚恐。”郗住风倚栏自嘲,眉眼柔妩。
徐观蘅杏眼明仁,带有春湖轻荡的欢快笑意:“郗大人这话,语调颇为动人,瞧着是示好啊。”
郗住风眉梢一抬:“一条船上坐,总归要徐大人让我些情分不是。”
“好说好说,”徐观蘅漫不经心道,“譬如杨大人与我们不同路,八成是观音坐下的刀。郗大人可要知道,调情的话曼妙动人,耳朵可以听,心可别听了。”
杨衔果然是皇女的人。
郗住风眯了眯眼睛,确定了此事,心倒安宁,面上却做自嘲一笑:“原是防着我做那奉先大人。”
徐观蘅欢畅的笑了:“说什么呢?这不是你想知道的吗?我今日的话可与太子无关。”
只是徐观蘅自己莫名发了善心,提点郗住风别选了皇女。
郗住风与她对视一眼,含笑道:“我知道。”
“杨衔喜欢你。”徐观蘅忽然说道,“恐怕很喜欢很喜欢你。”
“我也知道。”郗住风面上闪过微不可见的笑意,“她怎么可能不喜欢我。”
徐观蘅说:“果然啊,你从什么时候知道她喜欢你的。”
郗住风掌心遮着阳,五指在光下剔透如冰晶:“活下来的时候就知道了,杨衔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见色起意,并不难猜。”
“喜欢是不够的。”徐观蘅说,“你为了让她成为你的刀,怕是做了不少事。”
“她不是我的刀。”郗住风淡淡道。
徐观蘅一笑:“她有着独断专横暴戾恣睢的一面,只盼你不要玩脱了手。”
“你在吏部观政也要结束了,”郗住风没有回答徐观蘅的话,笑吟吟地转了话题,“一个萝卜一个坑,吏部怎么瞧,至少未来五年内,不出意外是没有坑了。”
徐观蘅看向郗住风,突然提及此事……
“哦——”徐观蘅拖长声音,“郗大人,这是又要送我上青云梯了?”
郗住风说:“什么青云梯?徐大人说笑了吧,我可听不懂。”
“大人说不懂那便是不懂,原来今日是来堵我嘴的,看来我是要收天降的好处了。”
“我懂你的意思。”徐观蘅坦诚说,“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我也没为你做过任何事,我们并不相熟,不曾有交集。该闭嘴的时候我会闭嘴。毕竟——”
“闷声发大财嘛。”
郗住风点了点头,叠手辞别一礼,转身就要下楼。
“郗住风,”徐观蘅忽然开口,面容严肃,“我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直觉告诉我你现在很危险。人只有一条命,你不要玩火自焚。”
郗住风脚步一顿,听完了这话,眼神微动,对徐观蘅点了点头,再也没有犹豫的下了楼。
徐观蘅眉心成川,许久后一叹,看来是的了:“劝不住啊……”
此事必然牵扯户部,刚当上大理寺少卿就这么嚣张……疯了吧?
她虽然不知道郗住风具体要做什么,但郗住风为了自己要做的事竟然会对自己示好,并且许下自己一定能从中谋利的诺言。
徐观蘅心思清明,郗住风这是在排除一切不利的因素,只怕她要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甚至还要算计到太子与杨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