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大人!郗大人!”身后有人迅速追了上来,文昌伯府的师爷气喘吁吁道,“郗大人,让小人送一送您。”
“岂敢劳烦何师爷,”郗住风说。
师爷一边擦汗一边说:“郗大人,此事京都府已了解,您又何必插手。况且那女子父兄都说不告了……”
郗住风说:“她父兄是苦主?”
“这……”
“既非苦主,算什么不告?我接的是她的案子!她父兄算什么东西!”
师爷陪笑道:“大人,那种连地痞流氓都不放过、水性杨花的女子,难道值得同情……”
“何师爷,”郗住风冷冷打断他,“事实真是如此?嘴上积点德吧,虽然你也没什么阴德。”这话说得极不客气,柳应溪还是头一次见郗住风如此锋锐的话语。
师爷脸色一僵,自他当上文昌伯府的师爷,几时遭过这种下面子的话,当即冷笑数声:“郗大人,众口铄金啊,小人不过是跟着说一两句,怎么就得罪大人了?大人莫不是觉得我们文昌伯府好欺负?”
郗住风没表情地看着他,目光冷如寒霜,何师爷在这样的目光里慢慢败下阵来,不知为何犯了怵。
“好不好欺负,”郗住风从容一笑,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得欺负了才知道。”
“你说什么!”师爷陡然失声。
郗住风却没回头,径直走了。
“她是谁?”连廊下一女子侧面,她已然窥探许久,见郗住风出了府,方走了出来。
“大小姐。”何师爷退到她身侧,一礼,说,“是大理寺的人,好像姓郗。”
“郗住风?”这女子面露惊愕,转身就向里走,“遭了!哥哥刚刚是不是对她多有不敬!”
“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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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沉,已近黄昏。
沈别之敲了敲听雪堂,推门而入时柳应溪气得饮罢了三盏茶犹不解恨,在堂内来回踱步。
大理寺于文昌伯府受辱一事虽被郗住风摁下,但到底纸包不住火,柳应溪铁青着脸回来,怕是眼下大理寺内已传遍。
沈别之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郗住风,轻声说:“大人……人死了……状告水如姑娘的那些人死了,下官查过了是被毒死的,在来大理寺前就已经中毒了。”
柳应溪猛的站了起来:“什么?他文昌伯府当真的猖狂至极!”
“混账混账!这种混账!”柳应溪勃然大怒,双颊怒红一片,狠狠地拍着桌子,“他就这么有恃无恐!”
郗住风的指甲不知不觉的陷入了掌心,此刻出了文昌伯府方见她已怒容满面。
“她倒霉——”阴冷恶劣的话语犹如蚀骨的毒液,黏稠缠绕着心上,仿佛利刃把玩心窍,绵延出漫长的恶意。
“气什么?”郗住风不疾不徐,她缓缓站了起身,掌心握蜡,轻轻引火点灯,容颜似命似暗,“他不跟我讲道理,好啊。”
仿佛叹息一般,郗住风推开窗,目光冷彻一片:“那我也不跟他讲道理了。”
“此时议论纷纷,脏水倒泼,他想要在唾沫里逼死水如,好啊,所谓人言可畏——”郗住风回身,“万幸,法理既无法判他,那么法理应当判不得我。”
“大人!”柳应溪站了起身,深深一礼,“您要做什么,我柳应溪绝无二话。”
“不急,”郗住风又笑了,嫣然一悦间迤逦出无限清妩,食指轻轻敲着窗棱,“不急。”
夜风似水,柔抚美人面,郗住风推门一步跨出。
云丹已迎上来,为她披上披风,郗住风再次回头,唤了柳应溪:“暄之,照顾好水如。”
郗住风再不多言,系好披风就走,出了大理寺,抬手止了云丹伸过来的手,只问了句:“杨大人在哪儿?”
云丹一愣,她们暗卫内确有传信的方式,因而道:“回了您那儿。”
郗住风点点头,懒得废话了,伸手夺了马,翻身上马,一挥鞭就走了。
她身后暗处连忙跃出数十人,是杨衔派来暗中保护的。
“郗大人!”云丹吃了一嘴的风,只来得及喊了一声,随后面色大变,想起了郗住风上次遇刺,拔腿就追,“快!都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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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衔!”郗住风抿着泛白的唇,推开了门,胸膛起伏仍喘息不定,“大人。”
杨衔正在跟徽鸣说事,转头就看见郗住风这般惨白的模样,云丹站在门外欲言又止,看了一眼杨衔,摇了摇头。
郗住风……她怎么会这副样子跑回来?
杨衔皱眉,放下了手上的信,走了过去,伸手扶住了郗住风的腰,语气温和:“怎么了?”
郗住风微仰着看她,目光中竟然是一片茫然,忽然疲惫的塌下了肩,无端的有些不安:“我……”
房中寂静,烛火映人,徽鸣早就退下去了,眼下正抓着云丹问话。
杨衔的臂弯把着郗住风,却只摸到一手瘦骨嶙峋,她上上下下的将人打量了一遍,拇指摁着郗住风的眼角:“谁欺负你了?”
郗住风一把反握住杨衔的手臂:“你可以借我点人吗?”
杨衔一愣,其实她察觉到了郗住风按耐在眼底的狠厉,知道这看似百般柔弱无措下的谋算。
但杨衔很难看着郗住风的眼睛去拒绝她。
杨衔有力的臂弯带着郗住风坐到了榻上,她拥着郗住风,任她躺在自己的怀里,垂眸不肯放过郗住风的眼睛,看着她问。
“你要人做什么?发生了什么?”
“能够交代的证人都死了……证据湮灭,”郗住风走不出那句她倒霉,难以自抑:“我没有办法帮她破案……可我至少,想帮她报仇。”
杨衔听不懂这话,无法得知前因后果,可她从未见过郗住风被逼到如此地步,她敏锐的抓住了话里的沉痛,这句话中的“她”好似一语双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