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人,”郗住风绕过了屏风走了出来。
“你怎么穿了这件?”杨衔看了她一眼。
郗住风穿着一件岱緒色的暗纹衣裙,因着是杨衔的衣服显得有些大,松松垮垮的罩着人,走露颈肩,人在灯下愈是润白愈是冷清。
郗住风面露疑惑,杨衔倒不太在意,看了她一眼,拎着壶倒了姜茶,放到了桌上。
“喝了这个。”说着往里面走,郗住风这才意识到杨衔原来还没有沐浴。
“大人?”郗住风有些迟疑,“那个水……”
杨衔绕过了屏风,把裹身的棉锦顺手搭在了屏风上:“怎么了?”
外面雷声滚滚,雨倾大地,几乎看不到什么人。郗住风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对了,你今天查四方客栈查出了什么吗?”水声哗哗里,杨衔问道。
郗住风说:“什么都没有,科举舞弊这种话,空口白牙的说,半点证据也不给我留。”
杨衔说:“你在京都府门口说的那些不就是?”
“大人,你还真是久不回京都啊。”郗住风听得不真切,靠近了些,说,“这么多年约定俗成的东西,怎么算证据?说出来也只是群情激愤罢了,顶上的都不知道听不听。”
“不过,大人,下官找到了名正言顺去流光坊的理由。”郗住风靠在屏风,喝着甜丝丝的姜茶,说,“绝不会打草惊蛇。”
“你先等等。”说着又是一片水声,郗住风摇了摇头,走到了窗前坐下,隔着廊赏雨。
半晌听见了身后有动静转过来头。
只见杨衔绕过了屏风走了出来,乱糟糟的擦着头发,水珠顺着下颚滑入轮廓漂亮的胸间,她用布裹着前胸,露出来的手臂格外漂亮。
小麦色的肌肤,极具力量与美感的弧度,因着抬手用力,小臂弧度好似绷紧的弓弦,坚韧强悍。
郗住风呼吸一滞。
杨衔畅快的吃了一盏茶,示意郗住风:“接着说下去。”
那点雾蒙蒙的热意被秋末的大雨浑散了,郗住风坐在窗口,一时口干舌燥,唯有被风吹进湿润的雨丝能得以缓解。
“大人,您先把衣服穿上吧。”
“我的寝衣不是在你身上吗?”杨衔说。
郗住风微微睁大了眼,从嘴里挤出了半句:“那不是还有一件吗?”
“那件是我的旧衣,有些小。”
郗住风实在是头疼的厉害,有心无力与杨衔纠缠下去。
杨衔看了一眼郗住风,见她抿着唇匆匆避开了目光,随手拎着外袍披在肩上,走过去把窗户推下来了。
“顶着风吹,也不怕风寒了。”杨衔瞥见了郗住风通红的耳垂,笑了,“住风,你我都是女子,你在害羞什么?”
郗住风绷着脸,维持着冷淡:“有人目睹了盛澄荆从流光坊经过。”
“只是经过,做不了什么文章。”杨衔手撑在椅背上,靠着郗住风说话。
郗住风心知避开杨衔只会叫自己落了下风,便不动如山的坐着:“只是经过还是从流光坊出来,见到的人在大理寺手上,自然是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
“做大理寺卿不该刚正不阿吗?”杨衔说。
郗住风翘了翘唇角:“小人都认不出这四个字了。”
杨衔嗤笑一声,抬手敲了一下郗住风的额头:“尖牙利齿。知道了,我明日就去流光坊看看。”
“对了,郗住风,你不是小人,你我可是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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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骤雨后,满城萧瑟,晚秋已过早冬将来。
枯枝寒风催棉衣,赶考的学子们却站在礼部南院的东墙下,风声呼呼一声烈过一声,今日便要张榜了,中与不中或许此刻只能用命定来说。
昨夜一张名单却不经走露在寒门学子之中,暗暗传阅一夜,今早落到徐观蘅手里时,边角已经被揉的皱巴巴,有浑浊的泪水湿润在名字上。
学子们仰着头,没有人说话,气氛却格外凝重,阴风滚沙,风雨欲来。
随着阵阵礼乐响起,人群又雀跃了起来,穿着红袍的官员领头走了出来,张皇榜,高唱名。
徐观蘅慢慢抬起了头。
随着一声声名字的唱出,沸腾的人群安静了下来,礼部的官员也愕然抬头,瞳仁紧缩。
在死寂的氛围里,一双双愤怒的眼睛大睁着,泛白的衣袍被揪紧了,人们的喉咙发出低哑压抑的嘶吼。
此刻仿佛能听到沸腾的水响声前的翁然。
“熙和五年冬进士第一名!”一道女声响了起来,“琅琊郡,王湛。琅琊王氏四世三公,王湛,熙和五年一月入京。”
“熙和五年冬进士第二名,归阳郡李谦和。熙和五年二月入京,三月投行卷于郭相门下!”
“熙和五年……”
“熙和五年冬进士第六名,泾阳郡吴汝桢,号吴兴居士,以诗歌闻名!”
一片哗然里,就连看热闹的百姓都隐隐明白了怎么回事。
礼部侍郎面色骤变:“你是何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遭了!话刚出口,礼部侍郎便心知不妙,他不该这么问。
徐观蘅身边的学子散开,为她空出了一块地方,她叠手一礼,坚定抬头:“今科落第学子,扶风县徐观蘅!声名不显,不曾投递行卷,出身于贫微。幼年启蒙恩师,盛澄荆!”
盛澄荆!盛澄荆之死京都震动!这件案子本来就悬而未决!
“她是盛澄荆的弟子?”
“荆园先生……”
“科举舞弊!这就是科举舞弊!”
场下一片议论声。
徐观蘅高声道:“我只有一问!”
不好!拦住她!绝不能让她问出口!
礼部侍郎面色一急:“此人扰乱京都秩序!拿下她!”
遭了!礼部尚书匆匆赶到时已知大事不好:“不能拿下——”
只见禁军得令便要拖人,偏在此刻,徐观蘅隐下笑容,仰头高呼——
“科举舞弊!学生不服!礼部徇私舞弊!”
“礼部尚书,听闻您可是郭相门下啊!”
徐观蘅直至矛头。
本就沸腾之势,一下就炸开了锅。学生们群情激愤,几乎片刻就撞上了禁军。
“不许带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