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大理寺卿,杨衔。女帝宠臣。
黑暗中露出一双靴子,随后是紫色的圆领官袍,腰配银鱼袋,杨衔挑起遮挡的帘子,冷冽锋利的眉眼,仿若出鞘利刃,锋芒毕露。
杨衔身上没有一丝柔美可言,刚烈的俊,逼人的丽,小麦色的肤,五官浓丽却又带着硝烟的锋锐,倨傲与强势混合在这张堪称绝艳的脸上。
“好巧啊,小老鼠。”杨衔抬眼,逼近了几步,四周的人无声无息的散开,院里只能听见她的声音。
杨衔微哂,说:“前日,大理寺秦怀麾下,唯一一个逃出生天的小吏,大理寺里,你有个称号,叫屠户?看来秦怀在大理寺被擒时,你正在他府中。”
尘埃落定,满座骇然。屠户竟然是个女人!
“什么!她竟是屠户!屠户是女的?”河梁大惊失色,“她……她……她怎么生了这副模样!这也太……”
满庭人都无声的盯着郗住风,目光里具是震惊,先前并不曾打量过她的容颜,此时不免倒吸口气。
这确实生的……
郗住风此刻寡着妆,乌鬓松松挽就圆髻,别着清透的玉簪,双腕上带着一对珊瑚手钏,她挨着桌子,眉山不动眼梢轻软,白面红唇泪眼婆娑。
一尺的薄光透着粼粼湖面映着郗住风的半面身子,豆大的灯火使得这泾暖溶溶的光影流淌在她的眼里,不动声色的温吞着。
这光影遮掩了她本身的清冷与薄情,又加上她又刻意为之,是以众人方才并未留意到她温和表面下的凌厉。
郗住风阖了阖眼,慢慢把玉簪摘了下来,褪去了双腕的手钏。
杨衔瞰着郗住风,在锦绣衣袖下露出一截白腕,春葱般的五指捻着绯红的手钏。
这人的手生的太美了。杨衔目光不由自主的被吸引着,在潮湿的夜里,如纤纤软玉,腕白,但骨节处却一点胭脂红。
郗住风轻轻搁下了不属于自己的手钏,擦尽了眼角的残泪。
她知道此刻自己已成穷寇,被人看穿了。
在一片死寂中,郗住风松开了帕子,收敛了情绪,面色平静,从人群中走出来,双手交叠在眼前,垂头抬眸道:“小人,郗住风,见过大人。秦大人被擒之时,小人确在其府邸。便是此处。”
杨衔如同闲庭阔步般走来,她没有佩刀,手压在卷宗上,气势却变了,远比第一眼看见时要惊人。
一时气势惊人,赫然要踩着郗住风,威压着她跪下去。
没有言语,站在身后的河梁已经扑通一声跪下了,随后满院的人都跪下了,大气不敢出的低着头。
莺莺燕燕们被这气势压的瑟瑟发抖,面色惨白的蜷缩在地上,挤成了一团。
“很好啊,她第二次让你们看走了眼。”杨衔翻着卷宗,连余光都不曾给郗住风,“是个人物。”
河梁冷汗浸在衣上,扑通一声,头已经磕在了地上。
杨衔丢了卷宗,泛黄的纸扑进了泥巴里,溅在郗住风衣服上,素白的裙摆沾着显眼的泥巴点子,似乎这才引起了杨衔的注意力。
“鬓边白花,一身哀服,果然是,要想俏一身孝。怎么?为秦怀守孝?”
杨衔身量是女子中的翘楚,她威势迫人,脚踩着案卷,无声的转动着拇指上的红玉扳指。
“小人,”郗住风浑身紧绷,她心知自己不能再抬眼,杨衔绝不接受敌人的挑衅,在京都你死我活的角斗里,自己站错了队,如今秦怀落败,她已成丧家之犬。
一步错步步错,满盘落索。
认了!郗住风咬牙。
在片刻的寂静里,郗住风干脆利落的跪在了地上,衣裙和膝盖浸在了泥里,她弯下了脊梁,洁白的双掌没入泥中。
“小人郗住风,仰慕大人已久,愿为大人马前卒,弃暗投明,问询秦氏之人。”
杨衔微微俯身,目光落在了郗住风的颈上,乌发衣领间,露出一点幼嫩的白,柔软脆弱。
“哦?”
杨衔有些惊诧,这位秦怀的心腹爱将,投诚的如此迅速狠辣绝情。
但又觉得情理之中,狠辣的人多是凉薄,何况是屠户。
“弃暗投明?好词儿。你主子刚落狱,你就投了我,”杨衔掸了掸衣肩上的灰尘,开口道:“不忠之人,如何能用,如何敢用?”
这话如同刀悬颈侧。郗住风手指陷在泥里,死死的抓着:“刀山火海,大人所指之处,小人无所不从。”
活下去!郗住风咬牙,无论再难!她要活下去!
杨衔哼笑两声,只是冷漠地重复,“不忠之人啊,如何用?怎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