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出航站楼,在接机人群的最外边的柱子旁看到了个眼熟的。对方穿了身最简单的T恤和牛仔,披了灰色外套,戴着顶军绿色渔夫帽,正低头看手机。从你的角度只能看见英国人堪比模特的挺直身影,正捧着手机敲击屏幕的手指,以及露出来的下半张脸。
这么一看,确实挺像。
你也不慌着过去跟人碰面,站在航站楼的出口旁,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微眯着眼,目光在他下巴的疤痕上来回流连一圈,然后就顺着那道伤疤,滑落到衣领上方裸露出的皮肤上。白种人的皮肤在被太阳直射一定时间后会大面积泛红,你的视线在对方颈部大动脉的位置上漫不经心地打转,过了数秒,才慢吞吞挪移到那双手上,看了会儿对方敲屏幕打字的动作。
一双适合狙击的手。
你中肯地评价道。
虽然不像目前日本区的两位专用狙击手的手那样修长好看,但重在平稳有力,很适合扣动一把重达十公斤的狙击枪扳机。
送去军情处做间谍,真是有点暴遣天物。
还害你之前找半天,结果连根毛都没捞着。
你撇了撇嘴,又在心里把某个导致这一切的银发男人翻出来骂了一遍,痛快后,才终于迈开步子,朝等在那的人走过去。
“安德森!”
你喊了对方之前告诉过你的名字。
低头看手机的英国人闻声抬头,看到你后,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欢迎回美国,藤泽君。”
他收起手机,放入外套口袋,发现你身上唯一能称得上是行李的竟只有一个背在身上的运动挎包,惊讶从浅棕色的瞳孔里一闪而过。
野格收回本想替你拿行李箱的手,问你:“不准备在美国多待几天?”
你摇摇头,跟着他往停车场方向走。
“不了,回去还有其他事。”
“蒙斯一直都想去日本找你,他这次本来也想跟着我过来,但在临走前被他的朋友绊住脚。”
喔?小心思比蚂蚁洞还多的兔宝宝终于交朋友了?
看出你对这个话题的兴趣,对方也不卖关子,直说:
“龙舌兰,你知道这人吗?”
你挑了挑眉,抬头望向他。
野格在你望过来后,脸上的笑容不减,只是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依旧是那种慢条斯理的英伦腔,带上有条不紊的抑扬顿挫,听起来有种假日的慵懒,说的内容又别有深意。
“蒙斯前段时间突然让我教他格斗术,然后平时没事的时候就会去找这个人上擂台比划几下,我看他们练了几次,觉得蒙斯的这个朋友是个挺不错的陪练对象,于是多教了几招,让他认真面对擂台上的对手,不能因为是朋友就手下留情。”
你刚开始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
等回过味后——
你:“……”
救命。
英国人的冷幽默。
你的眼皮狠抽了几下。
看来这人心情不错,就算一直处在冷却期也没造成什么心理影响。
但他到底明不明白呢,这么久都没从组织的观察视线里走出,真正意味着什么……
你默默将视线从这位看上去对自己处境毫不知情、脸上正洋溢笑容的英国人身上挪开,朝前面一辆眼熟的越野车走去。
……
“金麦,你今天为什么一直在看我?”
车内,驾驶座上的英国人边开车,边用余光瞟向你,向坐在后排的你投来一个有些别扭、颇显无奈的眼神。
你眼睛都没眨。
“因为你好看,觉得你长得亲切。”
“谢谢,你也……”
突然被你直白夸赞了的人脸一红,刚想处于礼貌地回夸一句,结果在对上后视镜里你一天一个样的脸后,刚要脱口的话咽回了嘴里,没能昧着良心说出口,十分委婉又不显尴尬地转了个弯,道,“你的眼睛也很好看。”
你不费力地扯出一个微笑。
“谢谢~”
“对了。”对方转移话题。“之前说的那个龙舌兰,听说他有项不错的能力,记人脸挺厉害,你听说过吗?”
“没有呀。”你依旧撑着脑袋看他,回答得心不在焉。
“我也是无聊的时候听人说的,他记住一个人不是靠长相,而是靠骨头,组织提拔他也是因为这点……”
“哦哦。”
你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眼睛依旧直勾勾盯着他脸。
为什么?
这么长时间,你依旧没想明白他将那晚事情隐瞒下来的理由。
他不可能不清楚,那晚的现场,及时追来的警察说明着什么。
所以,为什么瞒下来?
真想问问。
可这不是一件可以正面问出口的秘密。
但也已经无所谓了。
他快要死了。
一个有实力的代号成员完成间谍任务回来迟迟不受用,已经失去所有价值。也许,是这人在MI6间谍期间留下的痕迹太多,无法抹除。那么按照组织一贯斩草除根排除后患的手段,要不了多久。
你仿佛看见悬挂在面前人头顶上的倒计时。
你保持沉默,看着时间缓慢流逝。
“这次又要合作了。”
对你在想什么一无所知的英国人说了一堆后,见你一直兴致索然,便停下了话题,转而笑着问你,
“我们已经能算作彼此半个搭档了吧,金麦?”
“嗯?”
不小心走神的你收回自由涣散出去的思绪,抬起眼帘又望向他的头顶,随后笑了笑,一脸理所当然。
“哦,当然。”你说。
这次,不用你来承担屠刀挥下时的重量。
你自私又阴暗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