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法则规定了谁若是拥有超过一半的星球能晶,那谁就可以成为银河的统治者。
——可夺取能晶,并不意味就非得要毁灭星球。
路法的仇家能排满绕着地球一圈,如果他们大部分还活着的话。
无论外人评他如何阴险狠辣,歹毒狡猾,他对这些评价不屑一顾。
曾经遭遇的屈辱却实在让他耿耿于怀,寡不敌众,犹如败家之犬逃离家园,他怎么甘心?
失去了阿瑞斯的庇护,那些弱小的文明星球也会被其他猖狂的海盗烧杀抢掠,或是内讧自取灭亡,这些不过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他们的结局都已经注定好了。
贪嗔痴三罪之毒沁浸他们的内心,在他们自己都不知情的时候,渐入极端。
从逃离阿瑞斯,夺取得第一颗能晶开始,他就与过去天真守护正义的自己彻底割裂。
安菲特里忒:“如果我早点发现端倪,是不是一切都还能来得及阻止……”
路法轻轻抬起古衣,有股柔和的风拂过安菲特里忒泛起潮雾的眼角。
沉默就像无限扩张的空间,如云如烟穿透空荡荡的心口,他已经拿不出慰藉的语言去填补。
“你辛辛苦苦跑出来,就是为了劝我放下仇恨?劝我回头?”路法语气讥讽:
“可是这个世界的残酷,不是靠怜悯和正义就可以解决的,今日不是我取走他们的能晶,也会是其他人。要么选择与我站在一线、要么就趁我还没改变主意,能还对你心软的时候,离开蓝白星,眼不见为净!”
“我做不到。”安菲特里忒强行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下来:
“被你屠戮的那些生命文明,以前是我没有机会可以阻止你,现在蓝白星的命运在即,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继续犯错,重蹈覆辙!”
凝固的氛围,在她说完后更是陷入死寂一样。
“好啊、”
沉寂顷刻,路法发出沙哑的笑声:“连你也想和我作对?”
“才待了多少年,就对一颗小小的蓝白星产生这么深厚的感情?”
黑黢黢的斗篷动了动,意念撑起空荡荡的斗篷,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如瀑布倾下,无形压在安菲特里忒身上,逼得将她陷进柔软的沙发里。
她千里迢迢找过来,结果只是为了帮助敌人打败自己,这让路法如何不忿气?
想起安迷修这个傻儿子以前总是心软把其他星球的俘虏偷偷放跑,路法更是觉得可笑。
安迷修放了多少次,他就埋伏了多少次,对于安迷修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行为,军团内渐渐有人心生不满,路法都给压制下来。
——就因为安迷修是他的儿子,所以他总是一次又一次的给他机会。
那孩子可曾知道?他们手上沾染无数生命的鲜血,已经是无法洗净的。
“有时候安迷修很像你。”
阴冷的话语如毒蛇爬过皮肤,黏滑得浑身发颤,她犹如僵住的木偶动弹不得,被迫昂头,视线望着那具没有肉身,也没有表情,被人类畏惧称为‘怪物’的存在。
“他太优柔寡断了,总是看不清自己的位置。”
“我相信安迷修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安菲特里忒想别过脸,但是动不了,路法好像把所有的意能都注入到与她这场愤怒的对话。
他拂起她额前微微卷曲的刘海,那件冰冷糙厚的古衣袖子抚向她的脸。
“正确的选择?”路法咬牙切齿,几乎每一个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
“屡次把自己生命送到敌人手上,反过来威胁自己亲生父亲,都上战场了还抱着那么天真的幻想。”
“那个傻孩子。”他说。
每次关于安迷修的话题,安菲特里忒的理智才有裂痕。
就像是从破裂的缝隙中照到了阳光的雪山冰川,雪花从她的眼角酝酿,跟细雨般顺着脸颊滑落,融化。
她用顽强的意念突破了路法的禁锢,无形的压力倾倒她身上,压得她的心脏呼吸不过,甚至变得疼痛。
她小心翼翼把手背贴向此刻眼前的路法,那件微微颤动的古衣似乎因为她主动的触碰而迟疑滞愣一下。
过去触碰路法,总是冰冷的铠甲,现在触碰他,只是一件看起来会呼吸的衣服。
一件躲藏着屠戮上万颗生命星球,罪不可赦、可恶可憎的灵魂。
“我支持你去守护自己的正义,讨回公道。可你用以前保护弱小的力量,走上极端,惘顾生命,摧毁别人的幸福,成为曾经的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可她也曾经触摸过他坚硬铠甲下的软肋与温存,那抹曾为守护正义,抗击海盗,保护弱小的熊熊燃烧的炙热之火。
“踏上这样一条错误的路,你过去的荣耀和骄傲,还有守护的信念,荡然无存。”
“不止安迷修,还有巴约比他们,还有很多很多一直以来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兄弟和部下。”
如果灵魂可以化为实质,像棉花糖一样,那她已经被痛苦撕扯成千万碎絮,在空气里渐渐萎靡化成一滩糖水。
作为阿瑞斯星球的圣司,她是外交官,是政客,多愁善感和轻而易举被别人看穿自己,不是一件好事。
可面对路法,她的理智和感情产生割裂,化为刺伤自己最锋利的刀刃,她面色苍白,冷汗打湿耳畔几缕碎发滴落:
“复仇不是你唯一的选择。”
闻言,路法无形无面,漆黑之中看不清表情,沉默良久后他发出一声哂笑:
“你后悔爱上一个罪人,沦为被软禁的阶下囚了吗?”
“皮尔曾剥夺了你的自由,也让你失去了公平,你不恨吗?”
“你跟我谈论过去,可过去的荣耀和正义,都只是束缚我现在的步伐!我现在自由了,可以做我任何想做的事,成为我想成为的任何人。”
“我会为过去的自己讨回一口气,也会为跟随我的部下赐予比以往更真实的尊严!他们不需要低声下气、不需要被裹挟在无聊的政治斗争中作无谓的牺牲,只要我取得地球的最后一颗能晶,就能结束这一切的痛苦!”
听到路法的答案,她被攥紧的心脏勒得更紧。
——在她脑海名为理智的弦绷紧、骤断。
明明路法对施压在她身上重重的压力不知何时褪去,可随着每次呼吸她的肋骨好似都要被折断一根,肝肺收缩,晕眩和急促的像藤蔓在体内伸展攀爬,长出荆棘穿透孱弱的身体。
“让我回去。”
“你去哪!?”路法意识到她身体的不对。
安菲特里忒用尽力气把他推开。
数千年前,她把体内的一半阿瑞斯能晶留在戈尔法身上,为的就是在她离开后阿瑞斯星球还能正常生息,她信任戈尔法的温柔与善良。
可她与阿瑞斯能晶是密不可分的共生关系,许久以前开始,她也必须靠阿瑞斯的能晶维持生命。
戈尔法小队曾经来过蓝白星,壮烈牺牲后……不,也许事情会有转机,阿瑞斯的另一半能晶一定散落在地球某处,不过和地球能晶一样,都不能被路法发现。
昏暗的阴影落在安菲特里忒脸上,遮掩了她的表情,她的语气恢复平淡和决绝:“既然我们达成不了共识,那就分道扬镳。”
“你在说什么?”那具斗篷微微颤动,他的声音犹如从深渊传来,变得可怕阴郁: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啊。”安菲特里忒把笑声哽在喉咙里,剧痛一点一点撕扯着她的身体,她对这份痛苦视若无睹,眼眸如月牙弯起,撒谎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我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