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又一阵颠簸,头顶灯光昏暗闪烁。我下意识抓紧手边的电线,下一秒我就听见插头断裂时的星火噼啪作响,飞船侧翻,我直直向下摔去。
灯光彻底泯灭,只有一点微弱的洋红色备用光源在舱壁若隐若现。
我是偶然闯入这里的。这是一艘失控的飞船,或者说,一艘被弃用的飞船。到处都是杂乱不堪的黑色电线,庞杂绞合得如同诡异而柔软的巨兽,沉睡的巨兽。可我并不知道这些电线通往何处。我不知摔过了多少个舱门,直到后背一阵剧痛,我终于停下。
飞船内部寂静无声,借着窗外星云的光亮,我勉强看清了这个空间。方才见到的所有电线到了这里才变得整齐些,从天顶到地面,铺向同一个方向。我的方向。
我赶紧爬起来,飞船仍旧保持着侧翻的姿态缓慢航行。方才我摔到的地方,是一块巨大的黑色金属物,坚硬,巨大,冰冷...电线随着红色的插口,遍布金属各处。直觉告诉我,这是这艘飞船的核心,所有的能量都用来供给这一块东西,一定大有用处。
我仔细地探摸这块金属,但其淹没在同色的电线中实在不好辨认形状。我只能判断有一块大的主体,起伏规整分明,周边有五块长条形拼接。再往下...连着五个短一些的长条,我有些疑惑,怎么越摸越觉得...是人身体的形状?
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内部空间,我看见电线下还埋着一样东西。我轻轻扒开,触感与刚才的金属截然不同。
是柏源?!
待我看清电线下方埋着的是什么,我第一反应是...羞耻。我刚才都对他做了什么...
可显然我无需太过羞耻,毕竟不被发现的都可以当做没发生。除了空得只剩我一人的巨大飞船,眼前的柏源也是睡着的。他睡得太标准,眼睛,鼻子,嘴唇,都完美得像一个教科书式的睡眠姿态,安静而孤独。
就像被早早抛弃在这片磅礴的宇宙中,渺小地停滞于虚无的时间里。
我慌乱寻找他身体...如果我方才所说的金属的确是他的身体,我也许可以找到某个按钮...该死的,祈祷不是在那一处...总之应该会有某个开关,能够叫他醒来。
但愿你愿意醒来。
可是一无所获。我翻遍了他的全身,遵循我的世界观认知按下一切凸起的部位,又帮他插紧身上数不清的插头,他仍旧那样一动不动地被汹涌的电线绑在舱壁上,闭着双眼。兴许他是一位等待公主真爱之吻的骑士。
我必须申明,救人的方案不能因为冒犯或者无效就不去尝试,更何况我亲完才知道这是无效的。
由于飞船颠倒,因此我只能跪撑在他身侧继续探索,再次申明,我是为了救他,绝不是乘人之危。直到我累得趴在他的身体上,抱住他的脖子,那里是少有的让我感到熟悉的部分,我贼心不死地再次亲吻他。
“我亲爱的战士先生,你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才能够醒来?帝国的荣耀,美丽的庄园,还是天上的星星?”
“目前看来,星星是最方便快捷的。你醒来,我们看星星好吗?”
浮夸的台词没换来我想要的动静,不过他脖子后面似乎发出了两声微弱的电流声。
我抬起他的头,看向他的后颈,果然有一处空着的插口。我站起身来,在千篇一律的电线堆中搜寻,而掉落在外的插头,只有被我慌乱之下拔掉的那个,正缠在不远处。
我解开结,小心翼翼地插进柏源的后颈,但他还是没有醒来。我以为是接触不良,抱着他的后脑勺不停地捏住按紧。
“你是救援队的人吗?”
一个熟悉而微弱的声音响起,我惊喜地捧着他的脸颊,终于见到了他迷蒙而璀璨的琥珀色眼眸,只是其中映照着舱内的黑色,让他短暂地失去了些光彩。
他疑惑而好奇地看向我,我干脆点头,冒领了一个身份。
他释然地笑,向我汇报着一些任务结果,并对救援队没有放弃他表示了真诚的致谢。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很熟悉。我们之前有共事过么?或者我们是不是在同一个训练队?”
他插满电线的机械手臂抬起,冰冷的手指盖住我的半边脸颊。他凑近,我这才注意到他的鼻息节奏都标准得不正常。
“不过你不是机甲,应该比我级别要高,也许你参与过对我的组装和调配。”
他的一切行为和思想都僵硬忠诚得不像话,包括他近在咫尺的鼻尖。也许他并不觉得机甲与人类这样的距离有何不妥,可下意识间,我再次给了他一个拯救之吻。
他好一会儿才皱起眉头,修长的机械食指轻轻抵住嘴唇,又揉了揉。我有些紧张,不知道在他的文明里,这种动作象征什么,想要开口解释,却见到他眼中满布惊喜。
“这是新研发的充电方式吗?很有用,我的心脏装置开始重新运作了!”
说着,他拔掉了手臂和腿部的许多插头,只留下脖颈和胸前的那些。他开心地活动了几下手臂,突然捧着我的右手,极为虔诚地将额心贴于我的手背。我看见他俯下的后背慢慢下降,最后单膝跪于我身前,几近臣服的姿态。
“我的运行者放弃了我,因此我想请求您成为我新的运行者。”
一片指甲盖大小的透明芯片陡然出现在半空。
“这是我的芯核,请您接受。”
“柏源。”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