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傻了。”他说。
“谁太傻了?凡人?还是那个剑修?”
“信这个故事的人太傻了。”他重新嚼嘴里的肉,嘟囔着。
我问他哪里傻,他又是那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神情,专注啃眼前的猪蹄,说,他们太小看我们修真人了,我若想和哪个人长相守,天道也不能拆散。
“那你刚才出什么神呢?”
他有些犹豫,把腮帮子里的东西都咽了下去,才回答说,我只是不太确定,你是否也这样想。
“我当然也这样想。”我给他的碗里接着夹菜,却没敢看着他的眼睛说出来。
我总是要离开的。
他却开心得不行,吃得更香了,脑后两个小麻花辫随着他埋头苦吃的动作散不见了踪影。
下午的集市人少了些,不少摊主也早早收摊回家了。我和他提着大包小包东西,两个人占了四个人的道。本来我们可以把东西全收进法袋里,可今天出来是要体验当人类的,只好贯彻到底。收市的锣声响起,我们才不舍地回了琼花山。
一路嘻嘻哈哈,柏源非要我再叫一遍刚才为了省钱当着裁缝铺老板面叫他的“夫君”,我却偏偏不依。
“叫一声嘛,就一声,可怜可怜无依无靠的小剑灵吧。”
我跑飞快,笑着说我们一没聘礼二没洞房,不可乱叫。
“那你刚刚为什么叫!”
“为了省钱。”
“你!”
我踏着雪跑进里屋,把买来的灯笼春联一个一个拿出来,他委屈巴巴地站在门口看我。
“你怎么这样,一点都不可爱。”
“就是,我一点也不可爱,你一点也不喜欢我。”
他走过来,接过我手里的活,将杂物和厚衣服都收拾好,小声说。
“才不是,你最可爱。”
才没你可爱呢。我在心里想。
东西都归类整齐,太阳也落下最后一点光。山中常年有星星,衬着新洁的雪,今夜显得格外清透明亮。
我和柏源便就这么坐在走廊的小桌上,吃着他做的菜看星星。他身上披着今天买的好几件新衣服,他方才选来选去,每一个都第一喜欢,我只好全给他套上,显得他像个壮硕的熊,脑袋上还被我套了一个小孩尺寸的虎头帽,看着像大傻子。
灵兽们今天也都不愿睡在棚子了,挤在我们脚边蹭火炉。
“原来人间还有这么多有意思的东西,我们以后每年除夕都过好不好?”
柏源飞快刷完碗坐回我身边,撑着脑袋期待地问我,脑袋上的虎头帽终归是掉下来了。我捡起来拍拍,按在一只黄毛灵兽头上,倒是正正好。
我说好呀,买年货当人类,我每年都陪柏源过。
“拉钩吗?”他今天刚和运河边两个小孩儿学到的。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我勾住他有力的手指,感知他指腹的温度。
“不对不对,我们是修真者,修真者要说几千万年也不能变。”他纠正我,我看到他眼里的认真。
我没有回答,只是点头。
我和他就这么靠在一起,看了很久的天空与远处被冷空气勾勒得清晰的山廓,只闻得风的寂静。
“对了柏源。”
“嗯...”
“你知道在我的家乡,除夕夜要做什么吗?”
“什么?”
“要一家人围在一起,看特别精彩的节目。”
“哦...”
哦什么哦!
“我训练它们,明晚一定成功。”他指着脚边的灵兽,声音越来越黏糊。
我忍俊不禁,低头看见他越耷越低的眼皮。
“玩了一天,你终于困了...”
趁他犯困,捏捏他耳朵,软软地。
他哼哼唧唧,表示不满,却又抬手,以一种温柔却又不容置喙的姿态将我拢在身前,脸颊埋进我的颈窝里,长舒一口气。
“幸好...”他的声音几乎不可闻,似乎已然跌入了梦境。
“幸好什么呢?”我没想得到他的回答,只是他的每一句话,我都不想丢下。
可他没再开口,只有平稳的呼吸扑于我耳畔。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也快要睡去,才听见一句轻柔得像雪一般的声音,柔软地洒下,叫人放松警惕地安心,可回过神才察觉,自己早已被厚重的大雪围拥在怀,失了全部力气。
他的话便是这样叫我甘愿沉沦在这一刻的雪夜里。
“幸好我是你的剑灵,没有殊途,绝无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