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时想起青衣在书院的处境,因其没有功名傍身,似乎略受同仁排挤。更有甚者,直呼青衣做了她的裙下之臣,才让花丞相破例收容。
即便她惩戒过那群自恃清高的家伙,也难以动摇固有的认知传言,若给青衣换条门路,或许能两全其美。
“管事之职,我有更好人选。无迹,稍后用过饭,且派人请青衣一叙。”
话毕,她又痛心疾首:“那贼人私藏白银千两,林少卿可要记得全数追回。”
林慕白闻声望去,眸色微微一怔,顺应其意道:“如此甚好。”
自他被柳蔓菁刺伤,才发觉花时处事作风变了不少,仿佛一不留神,当年只懂捧花啼哭的小姑娘,也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
随之花时屏退众人,径自靠坐在他身边,为免肩伤再度撕裂,只轻轻捉了一截小臂,将人放倒椅背之上。
“善堂虽是爹爹买下赠你,但签订房契时也曾协商,名义上有我一份,大东家纵容豪奴犯事,是不是当罚?”
她言辞稍厉,态度却轻佻含笑,这番仗着自己占理,索性主动破冰求和。
林慕白不知花时想玩什么把戏,但瞧她心情尚好,也就乖乖配合道:“……如何罚我?”
这般回应似乎极度取悦到她,花时逗宠似的挠他脖颈,指尖掠过处,无一不隐喻触感的纤弱。
即便借机把人拆吃入腹,都如同探囊取物。
“罚你身上不许藏秘密,把我想知道的,一五一十说与我听。”
林慕白垂睫思量,显然明白她的要求所指为何,他再三权衡,决定先同花时约法三章。
“你能保证知道真相后,不意气用事么?”他试探发问。
花时却没太懂,以为他仍陷思想斗争,宽慰道:“假有难以启齿的,我也允你隐瞒,但缘由必须说清,如若不然……便应我一个条件。”
林慕白哑然:“听起来,是亏本买卖。”
她自知理亏,于是色厉内荏:“惩戒不是谈判,我不做你生意。”
他本以为,撑着一身伤病作筹码,哪怕在她面前示弱讨怜,至少能换来一丝刮目相待。
不甚合身,鸠占鹊巢的生辰礼,亲手熬制的汤药,权当是不被鄙弃的证明。
林慕白喉头蓦地泛酸,却强装镇定:“……条件与和离有关?”
“你……”花时这才知道他的顾虑,一时气结,在他腕间掐了一把,神色显现少许娇憨,“当然没有,要离也不是现在!”
恐怕从谈到惩罚开始,他便在胡思乱想了。
分明用了最无耻的逼婚手段,却跟虚张声势的幼猫一般患得患失。花时越发想不通,他所谓的喜欢,除去家族权势以外,还掺杂几分真,几分假。
林慕白稍稍坐起,让自己靠得舒服一些,说:“你问吧。”
花时斟酌片刻,决定单刀直入。
“你的癔症和旧伤,从何而来?”
“幼时误入拐卖窝点,逃了几次未能逃脱,幸得官家解救,重归身份。”他答得轻描淡写。
几张零碎画面钻进花时脑中,想要深究却再难捉捕,即便她对人牙子的手段知之甚少,也不难推测在那种人手里讨生活,会遭受何等凌虐折辱。
她视线下移,探进林慕白装束严实的领口,“你身上这些……可有柳蔓菁一份?”
林慕白顿了半晌,似是回忆道:“不多。”
“可她之前说得那般难听,就像辱骂一个……”
要问的内容逐渐偏离正轨,花时干脆将错就错,把心中所想问个清楚。
而她未能出口的冒犯言辞,听者已然心照不宣。
“胡言癫语,理她做甚?”林慕白不欲多作解释,简单两句便搪塞过去。
花时并不满意,按倒他的动作愈加用力,鼻尖贴近鼻尖,呼吸近乎交融。
“我要听实话。”
她伸腿顶开他双膝,柔声引诱道:“再者,你所盼望的,不就是这个么?而今如愿以偿,怎又装一副青涩模样,对我欲拒还迎?”
林慕白眸色迷蒙一瞬,复又很快清醒,委实没料到她会有这般举动,羞赧之余,他借残存理智,制止花时乱吃豆腐的行为。
“不必说了,我应你条件。”
花时冷不丁受到推拒,一时重心不稳,栽进林慕白颈窝,她努力撑住两边扶手,不愿将他伤处再次砸裂。
差一点,便克制不住心如擂鼓,险些放任一室春意,垂首品尝眼前不点而朱的柔嫩唇瓣。
也始终不懂,自己怎就单单对他产生旖旎心思,无需任何指引,就将这些风月乐趣玩得水到渠成。
她定定看着林慕白,无意识地眨眼:“生气了?”
林慕白忽而抬眼,迎上她清亮眸光,轻声说:“除我以外,你对醉竹馆其他人,也是如此么?”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叫花时愣了半晌。换作从前,她或许会故意找他难堪,可放眼现在,她实在寻不出由头拿他出气。
“你我明媒正娶,无论做什么都是应当,醉竹馆的倌儿,自然不及这般亲昵。”花时反客为主,驱散他眼底浮动的不明情绪。
“要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他们更懂放低身段讨好权贵,而林少卿只消让我看上一眼,自有春色醉人。凡桃俗梨,岂与绝色争辉?”
林慕白哪里听过这等调戏,当即红了耳根,挣动得更加厉害:“何须违心称赞,条件直说就好,我不会食言。”
花时难以自控地笑出声,眉梢唇角皆弯,很好说话的放开钳制,破天荒觉得他不够坦率的小心思尤其可爱。
若放林南箫身上,她可不敢这么肆无忌惮。
“条件先欠着,想好告诉你。“花时直起身,望见汤盅尚有余热,不再戏弄于他。
她忽闪着大眼睛,有商有量道:“如果你实在抽不开身,善堂善后事宜,不妨交由我来代劳。”
林慕白慢慢理顺衣上褶皱,闻言动作稍顿,带着细碎笑意,说话都不拐弯抹角了,“我相信你。”
三日后,沈朝安哼着小曲踹开书房,从怀中掏出执行卷宗,让林慕白盖章签字。
“要随刑部查案?”林慕白语气稀松平常,却迟迟不肯落笔,只称官印封存大理寺内,需伤口彻底痊愈,方能亲自去取。
沈朝安无语凝噎:“我看大人能写能动,不像重伤未愈。”
“马车颠簸,怎好静养?”林慕白不容置疑,“此事延后再议。”
淮阳侯把沈朝安扣押在京,本意让他远离沙场,于京中低调行事。而举子一案,看似激不起半点浪花,实则背后势力牵连甚广,辑凶之路危机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