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书惟从学费里取出笔钱买了相机,很适合日常随拍。
同班一个学生会宣传部的同学要应付任务,借机把他拉来拍照,他欣然同意。
“看你平时冷冰冰的,没想到你人这么好呜呜。”
“都是同学。”崔书惟言简意赅,一边举起相机,对焦,按下快门。
——将那个石凳上的女生锁在了相机里。
“哥,以后你就是我亲哥呜呜。”不知情的同学一脸感动,“我宣布!你以后就是我们宣传部的编外人员了。”
“谢谢,不需要。”
屁大点平川,连摄像机都没几台,却有那么多东西要拍。
只要把相机挡在面前,就相当于有一个天然的遮蔽物。因此,崔书惟积攒了越来越多的借口去拍下某个身影。
她在星光熠熠的舞台上表演。
和同学一起喝果汁,嘴里边说话边嚼棒棒糖的模样。
跳操时一丝不苟的动作。
跑步时马尾甩来甩去的后脑勺。
在人群中放声大笑……
出于某种尚不明朗的原因,能看得到正脸的照片崔书惟又专门把它处理模糊。
像往常不经意间尾随其后。
“怎么办啊,我手表丢了。”前方,陈簇和好友说话,情绪异常低落。
“啊,就你平时一直带的那只?”
“嗯…”
“别着急,你还记得最后一次带是什么时候吗?”
“体育课?在草坪上,大家尝试踢足球的时候,我的表带不小心划到别人的手,所以我就把它脱掉放在门柱旁。但是回教室之后才想起手表还放在那儿,可这时候返回去找已经不见了。你说我怎么这么健忘,那只手表我已经戴了很多年了…“
“贵吗,会不会有人故意拿走了?”
“不会吧。”陈簇摇头,“不是牌子货。”
“哎没办法,那明天去学校失物招领处看看?”
“嗯,也只能这样了。”
“呜呜,抱抱你——”
崔书惟跟在她们不远处,保持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走出校门口。
这时他抬手看了眼手表,五点不到。
没有犹豫,抓起书包,拔腿向操场跑去。
当时想得很简单,就是要尽快找到那块手表,在第二天上学前放在课桌上,给她一个惊喜。
他先去两边的门柱边上找,意料之中没有。又趁时间还早,去问了后勤部一个清理操场的大爷。
大爷耳背,需要崔书惟喊很大声,才能听清一两句。
“你说什么?什么——手表?我们这里没有的呀。”
事已至此,崔书惟只能使用笨办法,从偌大的草坪上一点点找过去。
夏日白昼很长,可即使如此,也抵挡不住夜色的降临。
天边淡蓝的暮霭逐渐变成灰蓝色。
他打着手电筒找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满头大汗,躺在草坪上,看着天幕上浅浅的一痕白月。
好傻,怎么会这么傻。
唐珏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来了。
“喂,我来平川了,现在在你学校门口。”
“什么。”崔书惟脑子突然发懵,“开什么玩笑。”
“不开玩笑。艹,这里怎么破破烂烂的,你们学校门口还种菜地?”
艹,崔书惟也爆了一下粗口。
“我不想动了,你过来吧,我在操场这。”
“你没在宿舍,夜跑?”
咕的一声——从电话这头传到那头,又从电话那头响到这头,两个人皆是沉默。
崔书惟道:“进门,延着一排树往里走就是了。”
此时,天边已经有些微微泛红。
太阳接近地平线,云层被夕阳映照得通红。
是火烧云,霞光万丈。
崔书惟习惯地拿出相机拍照。
唐珏头上架一副墨镜,长高了些,其他倒是没什么变化。
“风景不错。”
“你怎么来了。”
“不欢迎我啊?腿长在我身上,来去自由,你管我干嘛来。”他凑近相机屏幕看,“有点刺眼,看不清,给我我来拍一张。”
说着,跳上操场上的看台,摆弄位置。
崔书惟不信他的技术,但这样的天空,怎么拍都会好看。
唐珏兴致勃勃地对着天空九连拍,就算没什么构图意识,还把光圈调得乱七八糟,但他依旧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自己拍下的每一张照片。
不小心翻过了头,还以一种高姿态评判起了崔书惟的作品。
但很快,他察觉到了不对劲,好几张人像镜头模糊,不像是手误,倒像是故意的。
很明显是同一个女生啊。
唐珏挑了挑眉毛,一下产生了兴趣。
他抬头,看见崔书惟在草坪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找什么,便继续翻看前面的照片。
看着看着,好像一块块拼图拼凑完整,一个完整的故事也浮现在了他的面前。
崔书惟这种冷心肠,也能动凡心啊。
他讶异的同时,对相机里的女生更加好奇。
哪位闺秀啊,这得优秀到什么程度,才能让崔书惟的相机装满了她的照片?
“看够了没有?”
那边,崔书惟已经在催。
唐珏扬起手里的相机:“看看怎么了,难不成里面还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吗?”
他跳下去,却“咔擦”什么东西被碾了一下。
“什么啊。”他嘟囔着,捡起来,一只黑色的手表。
正想把它放回原地时,向他走来的崔书惟突然脸色一凝,把手电筒照到他脸上:“别动。”
“艹,要瞎了!”唐珏抬起胳膊挡住眼睛。
崔书惟一把夺过,反复对比相机中陈簇佩戴的手表。
很明显是同一只。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我找了那么久…”
“什么那么久,这只手表?”唐珏满脸问号,“再买一只不就好了。”
“我把你长耳兔扔了,你再买一只。”崔书惟冷笑。
他要是这么说,唐珏就懂了。这对某个人来说,一定是很珍贵的东西。
“但这好像是女表。”
崔书惟不理会这句话,道:“欣赏完我的惨样,可以回椿城了吧。”
“那还是先睡一晚,明早再走。”唐珏嘿嘿一笑,“你先带我去吃晚饭,我有钱,请你啊。”
耳边门被重重地关上——
思绪回笼。
崔书惟抬眼看去,和唐珏的眼神对上。
“吓!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怎么了?”
“噢。”他烦躁地挠了挠头,“没什么。”
两个人各藏一肚子心事回了房间。
崔书惟突然感觉好好笑。
他在草坪上饿着肚子一连找了几个小时,都比不上唐珏来得晚,却来得巧。
而他在错误的草坪上兜兜转转,不管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找到一个根本不在那儿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