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簇打了个喷嚏。
好在车轮滚滚,车主人并未发现她的存在。
椿城的白昼越来越短,很快天就开始变黑。车主人似乎火气很大,一路上开着后窗,冷风无孔不入,舔舐陈簇裸露在外的皮肤,快要把她冻僵了。
他既不开广播,也不放音乐,一车的寂寥压得人心头发沉。
忽然,陈簇鼻尖嗅到了烟味,只听打火机啪嗒一响,火星子向上跃动。那人咬着烟,还没吸几口,就连忙呸呸出声。
“艹,好苦。”他咳嗽着用手掐灭,又扯掉了头上的毛线针织帽,露出短寸,很野性。
陈簇一下子认出了他。
似是嫌热,他把身上的夹克脱下来,揉成一团随手向后抛去,但力道不小,直接往后备箱方向飞来,挂到了陈簇的腰上。
陈簇敛声屏气,听见一阵翻箱倒柜的动静,接着是剥开糖纸,放进嘴里嘎嘣嘎嘣的声音。一长串语音释放出躁动迷离的鼓乐,唐珏拿着手机单手打字。
这似乎是某家会所的地下停车场。
语音里,嘈杂的背景音里有人不断在催促。
“闭嘴,再催我马上调头。”
那人嬉皮笑脸道:“别啊,你不来谁给我们买单?而且大家伙儿玩得也不尽心。”
唐珏冷哼了声,那声音像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带着浓浓的讥讽。但他还是磨磨蹭蹭下了车,手指甩动钥匙扣,顺便也把车一道锁死了。
陈簇爬了起来,费劲地把第三排的座椅放倒,然后打开随车工具的盖板,但是并没有在一大堆装置和线路中找到拉环。
不开窗的车内空气是凝滞的,她急促地呼吸,手脚冰凉,捶着头,试图回忆起自救视频中更多的方法。
突然!
脑中灵光乍现。
陈簇膝盖趴在板上,歪着头,左手圈住第二排座椅的头,放下中央扶手,但她看不见里面有什么,只能靠手去摸轮廓。
过了几分钟,也不知道触碰到了什么,忽地看到有个黑板子被弹了下来,陈簇信心大增,右手继续在里面胡乱打转。
可正当小拇指快要勾到那条拉环时,只听耳边咯地一声,风从腿边向上灌入,后备箱自己开了。
“你是谁?”
——完蛋。
唐珏睨着眼前这个以怪异姿势“凭空”出现在车上的女孩,心想难道这又是那帮人新鲜出炉的整蛊游戏?
但这无理之人却迟迟不肯转身,唐珏双眉不自觉地收紧:“呀,我在跟你说话。”
还是没有回应。
于是,唐珏毫不客气地上手捏住她的肩膀,把她硬生生掰了过来。
“你是谁?回答我。”
*
这是个哑巴。
唐珏认为。
眼巴巴望着他,躲在角落瑟缩成一团,好像是自己欺负了她。问她却什么也不说,嘴巴像被胶水粘住,只会发出微弱的呜呜声,用手比划些他根本看不懂的东西,耳朵似乎也出了问题。
偏生模样生得好看,连唐珏这种没什么耐心的人也能硬着头皮把同一句话重复好几遍。
“我说了!不要跟着我,你听不懂吗?”
他觉得自己语气已经够凶了,那女孩却仍固执地跟在他后头。不让她跟,脸上就要掉珍珠。
唐珏烦躁地抬起手,又放下,却见女孩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你躲什么?”话说出口时,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动作看起来很像要打人。
果然,剪头发是个错误的决定。
但那女孩胆子小得跟过街的小老鼠似的,被这么一吓,很快便跑开了。刚刚怎么赶都赶不走,现在两条腿却跑得比谁都快。
唐珏莫名感觉很不爽。
“艹,耍我啊。”
*
谢夫人怎么会在这?!
她惯是个会玩的,身边从不缺小年轻。陈簇一想到她自己玩的花,画册上给她安排的却尽是些不堪入目的老东西,就恨得牙痒痒。
刚才远远瞧见她时,旁边的小男生还一口一个姐姐,谢夫人明显被喊得开心了,笑容满面,送上黄钞一沓,还专挑刁钻的角度塞,塞进了人裤腰里。只要医美做得好,满四十减二十,哪儿还看得出岁月的沧桑。
这钱,是宁愿撒给自己的小情人,也不舍得给她花啊。
陈簇躲在柱子后,垂下眼睑,计划接下来的安排。
总之,这段时间不能再回谢家,一回去下次送得不是金先生,就是银先生了,而且对她的看守也会更加严格。
唐珏显然是这一局的意外收获。
而且,他不认识自己。
陈簇还记得他,他却已经失去了对她的印象。
这大概,算是好事吧。
还有把自己认成哑巴什么的,如果他是这样认为,陈簇不介意在身上多安上这个人设,这样也省得她去解释什么,绞尽脑汁去编织谎言。
也许她现在就应该重新跟上唐珏,但双腿就跟灌了铅似的,不听使唤,陈簇像个沉默的石墩矗立在原地。
难道这就是她眼前能看到的唯一道路——寻求另一个人的庇护?
是的,
是的。
身体已经替她做出了选择。
*
“珏哥,那边那个女孩是不是在偷看你?”黄毛眼睛在对方的大腿上乱瞟。
唐珏翻了个白眼:“你管人家看哪儿呢。”
“是真的正,还很辣,你就过去约约看。实在不喜欢,把联系方式推给我也行啊。”
“没兴趣。”
“就当是为了我,帮我搭条线,求你了!”黄毛扒着唐珏的衣服,作势要给他跪下。
唐珏嫌弃地推开他,抬头朝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却看到了意料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