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轰雷,乌云压顶,肆虐的风像是被关在四四方方的玻璃盒中,击打碰撞,发出可怕的回响。
把手伸出去,若是没有躯干的支撑,它就要和气球一样被风吹走了。
上一秒,陈簇还在想要下雨了。下一秒,带着咸湿的水汽,猝不及防地,它来了。不同于夏雨的闷热,这场大雨是非常凉快的。
她从一家网吧出来,压低了鸭舌帽,就这样直冲冲跑进了雨幕。
这一星期,陈簇处理了半地下室的租房,取出存折里的全部积蓄,尽管如此,也只能勉强负担三分之二不到的治疗费用。
哈,现如今在这座城市里,她像不像一只抱头鼠窜的老鼠?
出了洞,外面便有一只黑猫跃跃欲试伸出锋利的爪子。
真想就这么躺在地上,空荡的,四周也无人,全是豆大的雨点。但这也无妨,只要没有车辆经过,明天起来不会感冒,她可以马上躺下去。
视野中,从医院的小窗子里飘出来个红气球。
灰暗世界里唯一鲜艳却并不明亮的色彩,它试探地往上飞,但雨水使它的躯体变得异常沉重,倏地下沉,在空中炸成一朵花。
陈簇眼皮子突然跳动,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手里拎着陈母爱吃的小馄饨,拔腿往病房的方向冲,路上撞到了人,也无心去道歉。
“妈——”她哑然失声。
门是开着的,被褥摆放整齐,病床上空无一人。
“陈簇是吗?”一个自称是助理的青年从椅子上优雅起身,取出名片,从容地递给她,“你母亲已经被谢先生转到椿城的明信医院,那里汇聚了椿州最好的医疗资源和顶尖的专家学者,相信你母亲会得到——”
“闭嘴。”陈簇眸光泛冷,紧紧锁定面前的青年,“谢先生是谁?未经我的允许,他凭什么,有什么权利带走我妈!?”
青年嘴角依旧是礼貌的弧度,未动分毫:“谢先生是您生理学上的父亲,谢泰圣。”
*
远处惊雷响起。
陈簇坐上车,青年为她打开轻柔的纯音乐。汽车缓缓启动,她的余光扫过街边一片片的水色。
太突然了…这一切的发生。
但似乎又有迹可循,医生总以病房紧张的借口催促她交钱,陈母极力想摆脱对她的愧疚。午夜梦回之际,总能听见从她的梦呓“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女儿…”,有时还看见她拿着手机,按下那一长串电话号码,又一键删除。
谢先生…听起来是个有钱有势的人,不管怎么说,陈母可以接受到最好的治疗。除去这一点,陈簇并不在乎其他。
可是,当陈簇在网页上搜索“谢泰圣”这三个字时,发现竟然还有专门介绍他的主页,相关星图,个人生活,人物关系…
儿子谢昭,女儿谢萱,妻子父亲巴拉巴拉。
陈簇:“……”手机没拿稳,晃荡一下掉到脚踏上。
这世界可真特么小。
但是,一个有两个孩子的已婚男,怎么还会和陈贤贞产生联系?等等,助理说他是“陈簇”的生理学父亲,即两个人之间有血缘关系,这也意味着谢泰圣和陈贤贞的缘分十几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陈簇小姐,到了。”
思索间,汽车已经来到明信医院的门口。
她下了车,跟着助理坐上电梯,一直到达顶层。
铃声“叮”的一刹那,玫瑰金的电梯门打开,花纹繁复的地毯一路向外延伸,铺展开来。
空气中没有一点消毒水的苦涩,不像医院的医院。
面对旧情人,她的母亲表现得有些羞赧,但更多是复杂的情绪。花一样的面容上,因病而染上几分令人心疼的憔悴。
谢泰圣,在谢昭轻蔑的口吻下,让陈簇一度以为他是个沉迷酒色的无能男人,烂泥扶不上墙,没有责任心,嗜好是播种精子。
但他的外表显然极具欺骗性,顶着一张游戏人间的脸,42 岁的年纪,保养得当,自律又常年有健身的习惯,孔武有力。
岁月好像并未在他脸上留下痕迹,胶原蛋白的流失,反而让他的脸部线条更加优越。
陈簇的到来,他许是注意到了,但又可能觉得无需在意,便始终牵着陈贤贞的手,没有开口的打算。
“妈,这是我给你买的小馄饨…”可还没等陈母接过,谢泰圣就伸手夺走了袋子,放在桌上,一脸嫌弃地用帕子掀开油腻腻的盖子。
“在哪买的,卫生检查达标了没有?”
“这家我经常吃,没问题的。”陈贤贞柔声解释道。
可谢泰圣还不满意:“皮都搭在一起了,味道肯定没刚做出来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