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蛟妖虽被斩于扶霜剑下,但是常言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银蛟脖颈已被剑劈出了一个大大的血洞,身躯却犹能摆动,像是回光返照一样,最后一下,重重地砸向了大船。
……结果就是,不负众望地将船舱砸出了个大窟窿。
虽然整个过程有惊无险,整艘船上的人没有任何伤亡,但是这船是毁了,江水汩汩地往里灌,沉没只是早晚的事,船家忙拿出备用的筏子,众人弃了船,纷纷登筏。
“没想到二位竟是仙门中人,失敬失敬。”船家正站在筏子上,一边指挥着船夫和丫鬟婆子们搬东西,一边跟身旁的风城说话。
他原本只当对方是个财大气粗的金主,现在见识了对方的身手,知道了对方的身份,点头哈腰,更加殷勤了。
“此番真是多亏了你们。”船家满脸陪笑。
风城笑着客气道:“不必。”他看了一眼满目疮痍的船身,“这艘船恐怕是要沉了,实在抱歉,需要赔多少钱,您直接说个数就行。”
船家“害”了一声:“怎么能让仙长出这个钱?这蛟妖出现,谁能预料得到啊?若不是仙长出手,我们这满船上下几十口人命,怕是早就没了!是我们该谢谢仙长才是!”
风城推脱谦虚说不是自己的功劳,那船家顺杆往上爬,阿谀之辞更盛,奉承得更厉害了。
“……”
明月眠刚好在他们旁边的那条木筏上,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听见这两人你有来、我有回的,客客气气,这船家就像是在无脑商业吹捧风城,明月眠有种听别人打官腔、说废话的感觉。
她默不作声地翻了个白眼。
说实在的,船家是该感谢他们,救命之恩,确实无以为报,嘴上道谢都只是轻的了。
可是,他为什么只和风城道谢,不和扶霜道谢???
风城虽然也出手了,但他没带佩剑,真正杀掉那两条蛟妖的分明是扶霜。
这问题的答案其实很简单,连明月眠这种程度的,稍微想一下就能明白。
因为方才船家大惊失色地从船舱中滚出来,了解了情况之后,问了二人出身哪个仙门,风城自然说是天玄阁,扶霜只说自己是游方修士,并无门派归依。
这世道啊……果然是先敬罗衣后敬人哪。
天玄阁是有名气的大门派,在普通人中也赫赫有名,船家肃然起敬,那态度,生怕别人看不出他把风城当根金大腿,抱着就不想撒手了。
他看风城的目光简直含情脉脉、闪闪发光。
果然,又夸了几句,船家开始切入正题:“仙长真是本领高强,像我们这种平头百姓,要是遇上蛟妖,那可就是死路一条了,我们这些普通人啊,就是贱命啊……”
他作势还抹起泪来,风城连忙握住他的肩膀,轻声安慰。
“我倒是无所谓,一把老骨头了,只是我这孩子还年幼,我一想到她以后无依无靠,我就放心不下……”船家颤声道,终于表露出最终目的,“仙长,你看我这女儿如何?能不能将她也收入门中,让她也学一学这些防身的仙术本事?”
普通人想要拜入仙门,堪比登天之难,仙门可不是寻常的私塾,拎着束脩上门就能拜师学艺,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摸不到修真界的门,那当真是连仙门门槛在哪里都不知道,更别提进去了。
修真界的仙门可不是现代的大学,大多数都并不对外公开招收弟子,进去要么靠家学渊源,要么靠天赐缘分。
风城颇为意外,顿了下:“这……”
船家立刻招手:“来,小橘,过来,让仙长看看,你有没有天资。”
小橘闻声走了过来:“……爹?您叫我?”
明月眠这才知道,她身边的丫鬟小橘原来是船家的女儿。他们这边聊得热络,明月眠瞥了一眼旁边注视着江面、扶剑而立的白衣女子,只见她衣袂翩翩,映着远处的渺渺青山,整个人和清冷江水浑然成景。
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夕阳落在江水上,如同火日坠落,残阳伴着方才那两条银蛟的鲜血,在江面上漫开了一大片血色。
扶霜就站在这有些荒凉的景致里,脸上没什么表情。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扶霜微微侧眸,明月眠立刻移开视线,扭回头时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啊嚏!”
声音响亮。
风城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探头关切地问道:“眠眠,怎么了?是受凉了吗?”
“啊。”明月眠缩了缩肩膀,“嗯……是有点冷。”
日头渐晚,气温也低了不少,方才那条银蛟砸进江里之时,溅起了几丈高的水花,明月眠被淋了个半透,冷风一吹,就冻到了骨子里。
风城好师兄人设不崩,连忙作势要脱下外袍给她。明月眠蹙了下眉,不是很想要,但是现在也没什么别的选择。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正这么想着,她眼前忽地一暗,一件外袍兜头盖了下来,衣上是沁人心脾的淡淡梅香。
明月眠一愣,像掀盖头一样将那件白袍掀开,入目就看见一张漂亮出尘的冷脸。
扶霜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她穿风城的衣服——当她是死人吗?
明月眠舔舔唇,努力绷着嘴角不让它上扬得太厉害,将白袍展开,毫不客气地给自己披上了。
“多谢姐姐。”明月眠看着扶霜,“不过,姐姐你把外袍给我了,你不会冷吗?”
毕竟温度真的还挺低的。
扶霜瞥她一眼,冷笑一声:“修真之人怎么会怕冷?那是你修为太差,修炼得不到家。”
顿了顿,又凉飕飕地补上一句:“自己体虚,下次就别穿这种单衣。”
明月眠“哦”了一声。
她一点儿也不生气。衣服都脱给她了,说几句风凉话算什么?明月眠不是那么肤浅、只看表面的人,她觉得自己很会透过现象看本质。
这明显是口嫌体正直的傲娇体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