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小南到家时,顾景行正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地消灭罪证。
冰箱屏幕正在播放Q弹鲜虾面的十个小妙招,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糊味,死不瞑目的大虾黑黢黢躺在垃圾桶里,而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正在洗菜池边吭哧吭哧刷锅。
糊底的煮过不好清洗,他刷了半天收效甚微,又转头去搜刷锅技巧,伴随着水龙头哗哗哗的水声,愣是一个人在厨房里干出了热火朝天的架势。
向小南又想起方知诚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
顾景行的野心和手段她确实不了解,可车祸之后,人人都想在他身上咬下几块肉来,然而威逼利诱、萝卜大棒之下,飓风愣是没一个人生出二心。
圈内圈外没人敢小看这位顾总,他的产业如蛛网密布,他的财富像雪球越滚越大。向小南当然知道顾景行能有今日之势,靠的绝不仅仅是中了彩票的运气,若没过硬的手段,他早就被豺狼虎豹分而食之。
可有野心有手段的顾景行是真的,并不代表她眼前这个灰头土脸的顾二傻是假的。
向小南依在门框边看了许久,直到那个饱受折磨的煮锅终于勉强恢复原本的颜色后,才抬步走进厨房。
听到动静的顾景行有一瞬间的慌乱,摸着鼻子尴尬道:“王姨下班了,你晚上没怎么吃东西,所以我想煮个面。”
向小南打开冰箱,里面所有的虾都被霍霍的一个不剩,她翻了翻食材,开口问他:“青菜牛肉面,加个荷包蛋,可以吗?”
“可、可以。”
顾景行颇有些受宠若惊,向小南会做饭,却不常做,他上一次尝到小南的手艺,还是今年两人生日的时候。
只不过白日里小南才对他说了“离我远点”,顾景行又忍不住怀疑这是一顿包裹着蜜糖的断头饭。
高汤是王姨提早熬好放在冰箱里的,还有一大盆浸在卤水里的牛肉。向小南拿锅煮面,放了一把小青菜,又切了牛肉,煮熟后一起捞出加到高汤里。最后煎了两个金黄脆边的土鸡蛋,点缀一把小葱花。
顾景行奔波了一天确实饿了,抱着死也要做个饱死鬼的念头,埋头吃面,呼噜几口就见了碗底。
向小南没什么胃口,却也没走,用筷子夹了一个荷包蛋,小口小口咬着焦边。
吃着吃着,眼前的碗里又多出一个煎蛋。
向小南推回去,轻声道:“我吃不完。”
“没事,你把脆边吃了,剩下的我吃。”
顾景行这话说的实在太过自然,向小南愣了一愣,却也没再拒绝。
深夜的高汤面热气氤氲,晕开在那张过分苍白的脸上,也终于染上三分血色。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影子斜印在眼角,像是一只小小的灰色蝴蝶,可怜又可爱。
顾景行听到了自己加快的心跳,他听到有人跪在自己的心脏里,向所有可能的存在许愿,许愿时光能够停留在此刻。
可这碗面终有吃完的时候,就在他放下筷子的那一刻,向小南开口了。
“顾景行。”她说,“你是喜欢我吗?”
顾景行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向小南抬起眼望过来,似乎也并不很在意他的回答,继续自顾自道:“我的状态并不适合谈一段感情,也很难去喜欢什么人。我让你离我远一点,是因为你对我很重要,我希望你能够有正常的、肆意的生活,我……”
“我想陪着你。”顾景行硬邦邦打断她的话,“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向小南夹面的动作顿了顿,筷子轻轻碰到瓷碗,发出清脆的响声。
顾景行又道:“就算我离你远远的,我也会忍不住想你,想你在干什么,有没有好好吃饭,今天有没有遇到高兴的事,会不会又做了噩梦,你明白吗,我根本不会有什么见鬼的正常的生活,这些问题会一点、一点把我逼疯。”
向小南安静地看着他,良久后,才重新开口:“你看过我的检查报告,应该知道我的病不仅仅是心理问题,身体的激素水平,包括大脑皮层,都出现了病理性病变。”
病理性病变,意味着变化无常的情绪,难以自控的崩溃,无法摆脱的幻觉,这些都会像是一场漫长的噩梦,如影随形缠绕在她的余生。
发病严重的时候,她沉湎于幻觉甚至不会觉得痛苦,真正痛苦的,只有清醒陪着她的人。
“我知道。”顾景行站起来收拾碗筷,嘴里重复道:“我知道,但我要陪着你,这是我的房子,你不能赶我走。”
顾景行说这话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以向小南的性子,他肯不走,指不定什么时候她直接二话不说搬出去。
但没关系,小南搬到哪里,他自然也会跟到哪里,论缠人功夫,小南从小就比不过他。
洗碗池里泡沫漫过手心,顾景行像是忘了有洗碗机,也忘了明日一早就会有阿姨上门收拾,他将碗筷刷干净,又开始埋头打扫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