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那内侍离开,隋意本欲拜别寺丞,却没想他却先一步说了话:“沈尚书待隋主簿真好。”
啊?
隋意略有不解,这话从吴寺丞口中说出来也忒奇怪,她品了半晌,竟还品出些羡慕之意。
见隋意不答话,寺丞又自顾自道:“听闻隋主簿这官儿也是沈尚书向圣上求来的,当真是好感情、羡煞旁人。”
寺丞这话虽说得不甚好听,但隋意知道,按寺丞这单纯木讷的性格,他是真没什么言外之音。
“近日寺中多有传言,不知我可否占个彩头,问问隋主簿与沈尚书二人可是好事将近?”
隋意听罢,无奈地叹了一声,偏偏见吴寺丞眼中颇有几分求知若渴的急切。隋意也是真羡慕他,若换做旁人,约莫会以为她是沈淮川的什么外室。
也只有寺丞这般“赤子之心”,才觉着沈淮川给她求官是情深义重、两情相悦。
这般良善单纯之人,隋意自然不忍骗他。
她即刻换了一幅高深莫测的模样,凑近吴寺丞道:“你可想知道,我与沈确是什么关系?”
寺丞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二人的确关系匪浅,其实他正是——”
隋意在远方表兄、琳琅阁的大客户和世仇之子之间犹豫了半晌,最终正色道:
“是我养在京城的外室。”
—
司珍寺向来是宫中的清净之处,鲜少有人愿意踏足。可自从隋意做了司珍寺主簿以来,后宫里头的各位娘娘倒一日三五次地遣婢女过来,恨不得日日夜夜都盯着司珍寺又制了什么新鲜首饰出来。
然而隋意本人却总是忙得不可开交——前几日差人量了公主吉服的腰身,昨儿个又连夜赶制出了好些凤冠。好在有春桃在一旁帮忙,倒也不算太累。
只待今日午后长念公主大驾光临,挑选凤冠样式、再遣人打造之后,隋意便也能好好歇上两日了。
隋意头一回面见公主,怕公主在这司珍寺委屈了,便自己填了些银子,命春桃备下了上好的雨前龙井。
好在这花了大把银子的雨前龙井属实没让隋意失望,公主只抿了一口便赞道:“倒是没想到隋主簿这儿会有雨前龙井这样的好茶。”
隋意闻言,心也落下大半,轻笑道:“外头的东西再怎么好也比不过宫里的,公主不嫌弃便好。”
长念公主温婉一笑,却是摇了摇头,发间步摇流苏相撞,满室皆是清脆响声:“我倒许久未曾饮过雨前龙井了,今日托隋主簿的福,忆起我及笄时的光景,实属难得。”
长念公主李云清乃是当今陛下的头一位公主。陛下幼年登基,至今快五十年了,公主也已近三十岁。距她口中所说的及笄光景,的确已有十余年了。
见李云清神情落寞,隋意连忙扯开话头,拍了拍手,便有数十小厮端着不同样式的凤冠出来,只待李云清挑选。
“不知公主喜金还是喜玉,我便每样都做了几个。眼下这些凤冠还只是以丝线和铜丝捏的,待公主选好,我便命人以金丝银线缝制、花丝镶嵌。公主且安心选一个模样好看的就是了。”
隋意见李云清对面前凤冠不甚有兴趣,便一一为她介绍道:“这只凤冠我想着用景泰蓝的手艺刚好,眼下正稀罕着呢,也不知公主喜不喜欢。”
“这几支呢,样子虽是无功无过,可这凤冠冠顶会添上一个金镶玉——我觉着白玉刚好,不落俗套。若公主喜欢红玛瑙、粉玉髓,又或者是翡翠,知会我一声便是。不过几颗石头,隋意怎么也能为公主找来。”
“中间那几支我配了单色琉璃,虽算不得琳琅满目,倒也中规中矩。只是琉璃实在算不得什么华贵之物。公主成婚,自然要越稀罕越好。”
“最后这支凤冠也是金丝织的,上头坠了二百八十八颗珍珠。算是吉利数字,取个好兆头、图个圆满。”
隋意说罢,看李云清盯着凤冠上的珍珠失神,又接着介绍道:“公主且看,这二百八十八颗珍珠虽然大小不一,但珍珠难得之处本就不在大小,而在白、圆、净、匀、润五角。”
“这支凤冠上的每一颗珠子正是由我一颗一颗细细挑选出的、扬州前不久才运来的珍珠。各个大小相似、浑圆漂亮,属实不可多得。”
李云清听罢仍是兴致缺缺,许是实在不愿让隋意扫兴,便随口答道:“便选那金镶玉的罢,我瞧着样子新、也好看。”
隋意有些意外,她见李云清盯着珍珠凤冠许久,总以为她更中意这一支。
李云清许是看懂了隋意神情,随手拨弄着那凤冠上的小珠子,轻声叹道:
“珍珠是圆满之物。可我与他,属实算不上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