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欢将方才许的愿全都写了下来,整整写满了五条绸带后,厚着脸皮将那些彩带一一挂到树上。
她站在树下,望着自己挂上去的彩带,脸颊忍不住发烫,心虚得不行。
添一百块的香火钱,许价值几个亿的愿望——
温言欢觉得不太好,她红着脸,拿出手机扫一旁的二维码,又添了一百块钱的香火钱。
她顺带看了眼微信消息,见时初霁一条一条的信息发过来,脑中不自觉浮现出时初霁找不到她无能狂怒的场景,她嘴角微微翘起,关掉手机,懒得回复。
快五点了,斋饭要开了,温言欢心情大好,步伐飞快从两个陌生人旁边走过,只是——
温言欢脚步一顿,诧异地回头望了一眼。
——那两个人也回过头来望着她。
温言欢见她们神情带着一丝诡异的激动,眼底好似混杂着多种复杂的情绪,又好似含着一汪春水,令人难以捉摸。她敏锐地察觉到,穿黑色旗袍的女士脚步有些虚浮,似乎站不太稳,她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是想要说话。
黑色旗袍身旁那位女士则是紧紧扶着旁边的人,脸色也不正常,视线一直她和黑色旗袍女士身上轮流转换。
很怪异。
很不对劲。
这二位一直望着她做什么?
温言欢的第一反应是对方想碰瓷,脚步虚浮那位等下摔了就怪她身上来了。
她自认为是冷酷无情的人,转身就想走,可转念一想,她如今是在寺庙里面——在漫天诸佛面前,她不想造次、不想表现得太无情。
但又实在是怕被碰瓷。
温言欢望了眼四周,见寺庙也有监控覆盖,心定了几分,她抿抿嘴唇,斟酌着问道:“这位女士,您是不舒服吗?”
这位女士……多么疏离的口吻。
简夫人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心脏猛地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握住,她身体微微摇晃,目光却始终落在温言欢身上,她颤着声道:“小书....你...”
话刚落,兰姨就忍不住说道:“小书,夫人前段时间刚做过手术,不能太激动,你快过来。”
温言欢:?
她莫名其妙地看着二人,也不上前,界限分明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有些纳闷地问道:“两位女士,你们认错人了吧?”
简夫人听罢,没忍住,眼眶一热,说话带了些哭腔,问道:“小书,这么多年了,你还在生妈妈的气吗?”
温言欢:“……”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二人,更加坚定了这二人碰瓷的念头,她脸上带了些许不耐烦,但强忍着烦躁,耐心解释道:“两位女士,我不是你们口中的小书,你们认错人了哈。”
话毕,温言欢顾不了在诸佛面前当个乖孩子的念头,转身就走,可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事。
——时初霁好像也曾把她错认成旁人。
温言欢一边走着,手心忍不住摸摸自个儿的脸颊,纳闷道:我这是一张大众脸么?
正想着,身后一阵阵声响,她心道不好,准备加快脚步跑起来,紧接着手臂一痛——黑色旗袍的女人神情激动,一双手紧紧抓着她不放。
温言欢看着手臂上的那双手,皱起眉,不悦道:“这附近是有监控的,你们碰瓷也要分场合!”
说着,她视线下移,落在那白皙细腻,保养得当的一双手,心里暗暗道:这双手看起来养尊处优,不像是干碰瓷的人——但是无缘无故地抓着她做什么?
简夫人和兰姨听了这话,一脸错愕,两人嘴唇翕动,最后只得讷讷地叫道:“小书……”
温言欢:“……”这两人行动挺一致的。
她用空闲着的手去掰开黑色旗袍女子的手,故作严肃道:“这位女士,请自重哈!”
温言欢手劲很大,稍微用点力推一下就挣脱开来。
简夫人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一滴无声的泪水不受控制般沿着她的脸颊缓缓滑落,滴落下来。
兰姨扶着简夫人,手臂上突然有了湿意,抬眼望去,只见自家夫人神情慌张且激动,她又想起医嘱,心里顿时腾得燃起火来,忍不住替自家夫人鸣不平:“小书......”
她顿了顿,改口道,“二小姐,你怎么如此忘恩负义!若不是夫人,你能有今天吗?想当初,你父母出事,亲朋好友没一个愿意借钱给你,到最后还不是夫人不计前嫌,出钱出力地帮你,还把你抚养长大。你不知道感恩也就罢了,怎么可以……”
“够了,不要说了!”简夫人冷声打断了兰姨,目光落在温言欢身上,瞬间变得柔和,她用商量的语气问道:“小书,我们聊聊好吗?”
她们三人说话声音略显激动,隐隐有起冲突的趋势。
人们都是爱看热闹的,见她们三人不对劲,周围陆陆续续聚集了一些人围观起来。
温言欢顿时头皮发麻,她甚至有种预感,再争执下去,今晚她就得上热搜,被全网讨伐!她深深吐出一口气,任谁在众人面前被陌生人指着鼻子骂都不会舒服,她掀了掀眼皮子,冷声说道:“不好!”
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好心情瞬间被破坏,她尽量保持冷静,一字一顿地说着:“两位女士,我敬你们是长辈,所以不跟你们计较!但我现在请你们认真听我说一句好吗?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你们口中的小书!也不是你们口中那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要骂人请找准人骂,不要在路上随便抓一个人骂,更不要指着我的鼻子骂,OK?”说罢,她转身欲走。
被好几个人围观者,简直是丢死人了。
温言欢斋饭都不想吃了,甚至想直接离开法兴寺。
走没几步,身后那两人又追了上来,拦住她的去路。温言欢气得额上青筋突突跳,她望了一眼四周,见没人拍照,这才稍微松口气,压低着声音,警告道:“这里是寺庙,不能喧哗!”
简夫人脸色更白,她见温言欢脸上冰冷不耐烦的神情不似作假,心里突然恐慌起来。往日,白书玉待她如同亲生母亲一般关怀备至,怎么会如此冷漠?
一个念头在脑海里盘旋,答案呼之欲出,简夫人说道:“小书,你......你是不是......”
“说了你们认错人了。”温言欢直接打断,她想起一些往事,情绪隐隐有些失控,眉眼间皆带了丝丝冷意,强忍着怒意,说道,“不要来烦我!你们是觉得我长得像谁是吗?那我现在告诉你们,我本来不长这样子,我是去整容,整容后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周围人太多,温言欢被围观得极为不舒服,她特地凑近了一点简夫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些话。
简夫人和兰姨都听见了这话,心下大骇,不可思议地看着温言欢,连连摇头。
温言欢心头怒火更甚,绕开挡路的二人,一路小跑,跑到法兴寺门口。
吃什么斋饭,气都气饱了。
温言欢累得气喘吁吁,跑得口干舌燥,一股冷风吹来,她被呛得一直咳嗽,喉咙火辣辣的痛。她扶着老腰,眼眶不自觉红了起来,又心塞又委屈,耳畔又传来一声声的质问声。
【若不是我把你带回家,你现在还在街头乞讨,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你总说我仗着你失忆诓骗你,你也不看看你身上有什么值得我骗的?是你的脸还是你的身份?】
【温言欢,我告诉你,你的名字是我给你改的!是我赐给你的!你的脸!重度毁容!是我花重金给你修成这个样子的!没有我,哪里有你的今天?我是真的好奇,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敢这么跟我说话?!】
【把衣服脱了,我让你把衣服全部都脱了!再说一遍,全!部!脱!光!】
……
那人决绝不留情面的话语一声又一声萦绕在耳边,不绝如缕。
温言欢心尖上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痛意,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哭,泪珠大朵大朵往外掉,怎么收也收不住,不管、也不管了路上的人怎么看她的。
虽然很不体面,但是她真的忍不住。
什么都不记得任人哄骗就算了,脸还不是她自己的——
如果她一辈子想不起来过去的事情,即便她还有亲人活在世上,也没有人能找到她。
医生说过,她很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恢复记忆——也就是说,她很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知道自己是谁。
温言欢一路跌跌撞撞地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她抬手,把碍眼的泪珠一把抹掉,视线顿时明了不少,也是这时候,她才注意到,身后,好像有一辆汽车一直跟着她。
恐惧与委屈齐齐涌上心头,温言欢怒从心头起,生了跟人死犟的念头,都别好过了!